话到此时却又顿住,回到了主题:“总之你放心,我心中还有龟兹。我定会想法子约束于她,让她莫真的伤害你……”
他抬手“笃笃”敲了敲桌案,“出来吧。”
桌案底下安安静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再敲了敲,等不到回应,一把撩起桌边布巾,但见底下竟是空空如也。
莫说一个人,便是连一只蝇子都看不见。
人呢?
-
利剑一般的驴儿,在山峦小径间奔腾。
不息的蹄声在山间回荡,引得松鼠窜到树梢上,挤在几只鸟儿身畔齐齐往下看。
驴背上趴伏着一个腰身清瘦的年轻郎君,清亮的声音不停歇喊着:“快些,大力,再快些!”
随着她的喝令,大力撒开四蹄,一路跃过林边小径,跃过宽河上的弯桥,跃过连绵的花海与蓝湖,跃过高挂的日头,在通往自由与安定的前路上一路狂奔,走得毫不回头。
这一路嘉柔不敢再做停留,一直连续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前方看见驰骋的数十匹马。
马上的郎君们皆身着安西军的铠甲,趴伏于马背上,是一副急着赶路的景象。
她心下一喜,连忙加快速度,待到离那队人还有十来丈,行在最后的几位将士警惕回转头,认出来是她,不由哈哈一笑,朝前头说了些什么。
队首的薛琅回头看了一眼,并无甚反应,继续纵马向前。
唯有王怀安频频转头,看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的大力。
她只好一路尾随在后,凑巧遇上顺着山势要转弯时,方冲到前头。却不好意思骑到薛琅身畔,只敢与王怀安并行。
王怀安转首一笑,高喊道:“你不是要过双驴诞?怎地又赶来了——”
她讪讪一笑,不免又往前看。马背上的薛琅像是成了一座雕像,骑行得极其坚定,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模样。
她只好道:“素斋我不爱吃,我想赶回庄子吃肉——”
王怀安却只关心他眼前的驴:“大力呢?大力爱吃什么草——”
“它爱吃麻糖——”
“等进了城我就买许许多多的麻糖给它,可好——”
“不好,吃多了糖它要牙疼——”
群马继续往前,又行了半个时辰,待经过西川河的一条支流时,马队终于停下,好让人和马稍作歇息。
她也跟着跳下来,牵着大力去河边饮水,不由自主注视着远处的薛琅。
他蹲在河边,像其他副将一样解下盔甲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宽大的手掌掬起一捧沁凉的河水,不停歇地泼洒在面上。
待终于抬首时,眼前却多了一张雪白的巾帕。拿着巾子的手也一样的白,如上好的玉,不见一点疤痕和皮茧。
他不去接巾子,只望她一眼。
咕噜噜的水珠顺着他可堪入鬓的眉毛滑下,流过他的眼睛。
那里深沉一片,不含任何情绪。
她不由得心虚,想到了午时他离开时,曾主动问过她要不要随行。
她怎么说来着?
她笑眯眯拒绝了他,言她同白大郎一见如故,要因此留下……
她腆着脸挤出一点笑,没话找话道:“还好大力脚程快,能追上你们。”
他也不去擦面上的水珠,只站起身,向将士们高喊道:“半刻钟后就启程,撒尿都往远处去,快去快回。”
几位副官便结伴往边上草丛里去,离得不算远。未几,连续“唰唰唰”的水声清晰传了过来。
她连忙转身,下意识想要捂耳朵,却又觉着矫情,便勾着脑袋闭上眼睛忍耐着,只等那唰唰声消失,她方睁眼,再去寻他,却见他已穿好了铠甲,骑在马背上,随时要出发。
她不知怎地,喉中一梗,牵着大力往远行了几步,正要跨上去,王怀安却几步追过来,手中提着个水囊到了跟前,将水囊递给她,“快些饮,我还得去伺候马。”
她握着那水囊,不由便流下一行泪来,瓮声瓮气道:“伽蓝公主,还在追我。我差点连鞋都跑掉,根本顾不上拿水囊……”
王怀安吃惊地“啊”了一声,“她竟然追来了?”
却啧啧赞叹道:“潘安呀潘安,没想到你这张小白脸,女郎们竟稀罕得紧啊。”
平素若有人夸她俊俏,她定然喜开颜笑,此时却一点都笑不起来。
这份福气,她要不起。
逃了半日,她此时方察觉又渴又饿,嘴唇已干了一层皮。
她拔开塞子饮过水,要将水囊还回去,他却一摆手,道:“你留着用,后头路还长。”伸手抚了一把大力,急急转身又去了。
她垂首看着手里的水囊发了一阵呆,转眼间才发现其上一角,绘着比蝇子还要小的一匹黑狼。
狼,琅?
这水囊,是薛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