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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合一)
这是一间装扮精巧的厢房。
房中书柜、多宝阁件件皆有, 窗边还有两扇草写着李太白名诗的屏风。
地上铺着精致的天竺地衣,其上绣制的是一副缠枝莲纹图。
又有一些水迹与地衣上盘虬卧龙般的枝条交错而行,一直延续到通往卧房的门边, 在地衣的边缘戛然而止。
那门掩了半狭, 站在门边就能看见里头青色床幔。床幔也只掩了半边,房中明明无风,床幔却摇摇晃晃,连带着床帷里的银香囊也跟着一甩一甩, 隐有暗香浮动。
床帐里有人蜷缩在云锦衾被下, 将颈子以下紧紧掩住, 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和压的七零八落的尚未散开的发髻。
临近傍晚, 光影已不太明亮。
这般看过去, 床榻上的人面颊确然有几分苍白, “他”闭着眼, 纤长的睫毛低垂,衬得这张平素过于生动的脸多了一丝难见的脆弱。
房中一时静寂,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 只有庄子外僧人们的诵经声隐隐可闻。
嘉柔忍着腹痛,双手在衾被底下紧紧揪住尚未来得及穿上的衣裳, 闭着眼装死。
是!谁!
哪个不开眼的将这薛獠招了过来?!
哎哟这世道, 男人不可信, 女人也不可信, 守门的还是她最器重的婢女,哎哟喂。
她在心中为自己掬了几把辛酸泪, 一时恍神未能察觉周遭动静, 待回过神时听得房中不见声响, 也不知那薛琅是不是见她沉睡不语就此离去。
她竖着耳朵细细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将一只眼睁开一道缝。
入眼处先是碧青色床幔。
再是半开的雕花门。
门边往床榻方向,是一架挂衣的衣桁,上头挂着的便是她沐浴前从柜中取出来的换洗的中衣,却一时大意未曾带去耳房。
衣桁边又是一架高高的仙鹤烛台,上头顶着一盏烛,尚未点燃。
看来,薛琅是见她睡着,又离去了。
她在衾被下抚了抚光溜溜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待再一偏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毫无预兆撞进她眼中。
青年就站在她的床头,一身黑甲衬托他挺拔峻立,配着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若手上再戴一顶尖帽子,手拿一根绳索,简直就是来索命的黑无常。
她心下一急,一连串长咳登时脱口而出。
他眉头终于略略一蹙,抬手到了她额边,似要触下去,半空里却又换了方向,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柔软的床幔上,将半垂的帘布挂起来。
看起来一两息内不会走,这是要长留了。
哎哟喂……
她咳得喉间火辣辣,也不见他有躲避之意,只好停下,做出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虚弱样,颤抖着樱唇,哆哆嗦嗦道:“将军可是来送我一程?我这病来得凶险,怕是不成了……将军身份高贵,日理万机,还请快快离去。若将病气过给你,黄泉路上强拉你作伴,我良心不安……”
话毕,又强逼出一串咳嗽。
她这一番戏演得自觉很是似模似样,可他连半分动容都没有,不过挑了挑眉,“本将军曾听一言……”
“将军请讲。”她虚弱中又带了两分坚强。
“说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以你这祸害劲儿,本将军看着至少有两百年好活。”
“你……”她一时竟不知他是在拐着弯骂她,抑或给她别样的祝福。气急败坏磨了一阵牙,心下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重新睁眼,道:“将军此回怕要错看了。我潘安必有一死,只将军可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曾赞将军宛如天上皎月,令人心动非常?”
他没有如她所愿做出一副恶心模样,只“嗯”了一声,代表他听见了。
她只好继续道:“我只活了短短十六年,心中有大憾……”
“潘怀安之子,难道不是十七?”
“……!!”嘉柔一咬牙,“整岁,整岁十六,不是虚岁!”
嘉柔在被底又捂住了心口,觉得今日她怕真要气绝而亡。
那什么扫地僧,你就不能算准一点吗?哎哟还不如去海里寻药算了。
“继续。”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咽下喉间老血,忍着性子续道:“我这一大憾事,便是未能同我中意的男子同床共枕,未能体会将俊俏郎君拥入怀中的感觉。我同将军好歹相识一场,还请将军宽衣解带,上得床榻,解我心中之憾……”
她将话说罢,心下想着,这回定然将他恶心跑,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等了好一阵,却未等来他的反应。
待忍不住再探首,却见原本站在床头的他不知何时已悠闲坐在靠窗的胡床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册,正是她才看了一半的《搜神记》。
宽大的窗沿上摆着一盘蒲桃干,一盘梅子,还有一盘西域杏仁,是她平日看话本子解闷时吃的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