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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走科举路 第40节(1 / 2)

重走科举路 无根的蓬莱 10413 字 2022-11-19

其实人都是需要靠对比的,在季兴邦等少年人在场的情况下,谁也不会记得起夸赞季兴杰一句“俊朗”,觉得他的长相只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最多也就是中上一些,远远比不得潘安、宋玉等英俊的少年郎。

但是现在与他相比的要不就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要不就是中年长须或者发福的人,他这番姿态自然就让皇上眼前一亮,称得上是“俊朗”了。当然,在季兴杰之后也有很多容貌英俊的少年们,但是他们的排名太靠后,皇上没有时间一一细看他们的面容,还是对季兴杰这个年轻人印象比较深。

众人按照次序入座之后,桌上已经放了笔墨纸砚等物品了,太监们大声宣读了皇上出的题目,然后便是大家专心写策论了。殿试很简单——一篇策论定乾坤。考生们需要在天黑掌灯之前将策论写完上交,然后交给主考官等人批阅。

主考官会挑选出其中最好最优秀的十人,带着他们的试卷向皇上汇报,皇上根据他们的策论情况和身份情况最终确定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传胪以及前几人的名次。

当然还有一种例外,那便是在殿试的时候答题飞快,提前交卷,若是皇上那个时候还在考场,通常会自己阅卷一番,若是能写得戳中了皇上的心意,让皇上对你这个人印象很深刻,那么便是主考官没有将你的名次定到前十名,皇上也有可能根据记忆将你的试卷提到前面来看一看、比一比,给你一个前十名的名次。

这种事情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所以殿试时候好些名次排在后面的年轻人便追求起了另外一招,那便是——快!快些写完交给皇上。不过那也算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毕竟潦草做出来的文章质量大部分时候都是难以和精雕细琢的文章想媲美的。

所以对于季兴邦他们这样会试成绩排在前面的人来说,认真写完这篇策略,在写的时候字斟句酌写出一篇好文章来才是正途,他们已经领先在前了,没有必要再出险招去搏一搏。

皇上今年殿试出的题目是论民生,题目起得很大。且并未像之前几届一般让大家具体说一说水利问题如何治理,说一说圈地乱国问题如何治理,说一说人口隐匿问题如何治理等,他只是空泛地起了一个名字,让大家可以发散思维写任何东西。

其实有些时候越大的题目越不好写,相反那些小一点儿、有很多限定的题目才好写。若是些如何治理水患,考生便可以博古通今细写一通,思路不会跑偏。但是这么大的题目一下来,你要怎么写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策论文章是有字数限制的,你不可能写得无限的长,所以那种劝农桑、兴水利、圈地乱国等问题一样写一点是可以的,但是那必将使得你的文章虽然“大而全”,但是每一个点却又都没有写深、没有写透,反而不美。

因此像季兴杰这般写策论很有经验、心得的老手都明白必须要选择切中其中一点,加以展开,最后写深、写透才能得到皇上的赏识,才能出最终的效果。

但是要如何选取这个点呢?不同的人自然会根据自己的想法、经历选择不同的点,到时候哪一个点踩在皇上和主考官们的心头好上可就不知道了,在选题这个方面上或许就会有不少人被淘汰了,可知这个题目的难度。

季兴杰不管别人如何冥思苦想,他自己看到题目的一瞬间想到的就是权贵对平民百姓的欺压,想到了自己当时遭遇的侮辱,心中火起。他觉得,若是权贵一直能这样凌驾于国家律令之上,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但欺压底层民众的话,升斗小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安全感的。

毕竟赚得再多又如何?还不是会被人抢走充公?考得再好又如何?娶了妻子都还会被人“榜下捉婿”,天理何在?天理昭昭!

他还写到,皇上作为天下之主,并不是只与士大夫同治天下,还是天下升斗小民们的天子,需要照顾到百姓。古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又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若是皇上和权贵们都视升斗小民为草芥,那么大景朝也就无从谈什么民生,灭亡也只在顷刻之间尔!

季兴杰一边想一边写,他在写策论的时候投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越写越顺畅,也越写越投入,不多时便将一整篇策论写完了。写的时候心无旁骛,完全不知道皇上站在他的书案旁边盯着看了他的策论许久。

对了,殿试还有一个考点便是考大家的心理素质。如果考生是个冷静的人,那么在面对皇上这个监考官的时候就能正常发挥自己的水平,写出好文章来。但若是考生心理素质不行的话,便会在皇上监考的时候手抖脚抖,要么写不出字,要么发挥失常写出来的文章不知所云,甚至还有人因为皇上在边上看了太久差点儿吓尿了!

但是汗流浃背、面红耳赤、无法下笔是大部分人的通病。

皇上看惯了那些人的丑态,竟然觉得季兴杰这个写文章很淡定的人挺难得的。他却是不知道季兴杰当时全情投入,物我两忘,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皇帝在旁边看了许久,只知道想要将自己心中的愤懑有一个出口涌出呢。

皇上看了季兴杰那几句话之后心中剧震、热血沸腾,他知道这个学子了解他想要变革的决心,想要打压那些权贵的决心,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同盟者。

于是他淡定地看了看季兴杰的名字,之后再绕到其他地方去了。

一心整理自己文稿的季兴杰没有反应过来皇上在他身后看了这么久,一腔热血平复之后又再看起了自己的稿子,深感自己写的策论尺度太大了,将这些权贵之害提升到了亡国的地步,是不是有些太过了,是不是需要对自己的文章进行一番修改、润色,让它的棱角不要那么分明,戾气不要那么重呢?

皇上走到一旁问了问自己的心腹太监赵德志:“这个季兴杰是什么人?怎么名字有些耳熟呢?”

赵德志作为最会揣摩皇上心意的人,自然从皇上对季兴杰的不同寻常关注之中发现了什么,先一步向小太监打听清楚了季兴杰的情况,此时便胸有成竹地笑眯眯对皇上回答道:“回皇上,这个季兴杰就是前些日子里那个被‘榜下捉婿’了的贡士呢。

此事当时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他有一个在太学念书的小堂弟去京兆尹衙门前敲了登闻鼓鸣冤,后来京兆尹裴大人也给您写了封奏折,您还狠狠训斥了张家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得中一甲

皇上闻言之后一怔, 想起了这件事。当时裴成乐在折子里和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心中是震怒的,在宫中狠狠的怒斥了几句张家无法无天。

当时的想法是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狠狠借此申斥一下张家, 让张家龟缩起来, 让全京城的勋贵们都警醒些, 日后再不要有这种榜下强抢夫婿的事情发生了。同时他也知道好些出身贫寒的读书人虽然已经有了发妻,但是还在心中盼望着被人“捉婿”了去,好改换门庭、改换发妻。

当时他对这个有骨气又不想要领取的贡士很有好感,想要召见一下, 也想要召见一下贡士在太学念书的堂弟。

可惜张伯爵反应太快了。

皇上这边刚骂完人,都还没有让太监到张家去宣旨,张伯爷就拖着病弱的身躯光着身子来宫中“负荆请罪”了。

在初初听闻张伯爷“负荆请罪”的时候,皇上是皱眉不屑的,觉得他就是在做戏而已, 但是真当那个老头子血淋淋地光着身子背着荆条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皇上却也不得不考虑一些他的情面了。

毕竟当初这个江山是张伯爷的先祖和自家的先祖一同打下来的。大景朝建立之前张家跟着戎马一生,建国后又爽快地交出了兵权, 一点儿都不贪恋权位, 不在先皇清洗的范围之内, 张家的后代也老老实实的降等袭爵, 一直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甚至好些武将世家至今都冥顽不灵,总是培养后备弓马功夫,希望后备能从军,在对外战争之中立下军功, 再现自己家族之前的辉煌, 被皇上很不喜。皇上就很喜欢张伯爷的识趣, 让张家的后人好些都弃武从文,已经渐渐有了成效,甚至有一个孙儿还考中了举人。

皇上需要张家这样“识趣”的勋贵过得很好、很滋润,起码要比那些不听话的勋贵们活得好,活成一个京城之中的标杆,这样才能让其他人跟着像张家一般听话,一般能够揣摩上意,乖乖地弃武从文。

于是他在当时狠狠口头训斥了张伯爷一番,但是也召来了太医给他治伤。再加上张家主动提出将张语棠远嫁,日后不回京,再将张长栋、张广文、张广威父子三人都外放出京,不再留在京城扎皇上的眼,让皇上能够下得来台阶,也让其他勋贵们对此有个恐惧。

皇上便与他二人之间“心知肚明”地谈成了这笔交易,将此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让张家暂时蛰伏,吃个教训,但是又不伤其根本,依然享受“听话勋贵”的福利。

想到此节,皇上脸上一红,当时他让张家给这个受委屈的贡士高额的赔偿,可是后来听闻这个贡士和他的家人并没有收张家一分钱,端的是绝不原谅张家的意思。后来他也想过要赏赐一些东西给这个贡士和他的家人,可是好像没有适合的理由,结果年底事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皇上心中夹杂着对季兴杰的欣赏和对他的一丢丢愧疚,对他印象更加深刻了。

之后有好几个名次排在后面的年轻贡士们提前写完策论交了卷,皇上在龙椅上随意翻看了一番,都没有太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没有对那几个年轻贡士太过于赏识。再后来,皇上便离开了金銮殿到其他地方处理公事去了,留下主考官、太监、御前侍卫们一同盯着剩下的贡士们答题,避免作弊。

季兴杰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在意,他也不在意有多少人在他前面交卷。他只是认真地检查了他所写的策论,纠正了几个文法错误,以及几个错别字,或者是转化了几个不适当的用法,便认认真真将自己的策论誊写到试卷上,按部就班地交了卷。

季兴杰交卷的时候皇上已经离开了,他只是在交卷的时候奇怪收卷的太监对他态度特别好,笑脸相迎的,觉得皇上眼前的人果然不一样,却没有多想,之后就离开了金銮殿。

等他一出宫门,就见到李家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季兴邦和李思齐二人以及车夫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季兴杰笑着上了车,一路上吃了些瓜果、糕饼垫了垫肚子,和季兴邦、李思齐二人说了说今日里在金銮殿的一些见闻,以及见到皇上之后心中的喜悦之情,让季兴邦、李思齐二人甚至羡慕。

当二人问道考试情况的时候,季兴杰将自己所做的文章背诵了一遍给二人听,之后便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策论出乎大家的预料,是‘论民生’,题目相当大,不好写。我选取的点很特别、刁钻。我觉得这篇文章不是那种四平八稳可以让我稳中二甲进士的文章,而是爱着越爱,恨者极恨的那种极短的文章。

像我这般剑走偏锋其实不算很好的,要么就搏一搏得个前几名,甚至连一甲都可以妄想一下,要么名次就会被掉到三十名开外,成为一个尴尬的‘同进士’,丧失掉之前贡士第十名的大好基础,很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