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事!”
无论是雨兰镇还是同林镇谁说起来不觉得是奇事!
林家那个可怜的童养媳离开了林家。
本来那个小童养媳要离婚, 大家都不看好,林家老太可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吃不得一点亏。
之前分土地的时候, 就因为田边的一棵树, 闹得是人仰马翻。
现在她家童养媳要跑, 她哪里会罢休。
她们都去了城里,大家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林家老太不可能吃这个亏, 过不了多久, 那个童养媳就要灰溜溜地回来。
结果, 灰溜溜地回来的是林家的人。
这下子,无论是雨兰镇还是同林镇的年轻媳妇儿,吵架都更加硬气了——
“你跟谁说话呢!真惹毛了, 这日子不过了,林家那个童养媳都能离婚,你看看我能不能离!”
“这日子, 你们给我活路,我就过下去, 要故意不给我活路,大家都别过了!”
她们不单单是吓唬人,也是这样想的, 过去总觉得再委屈也得忍着, 毕竟所有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越忍着越觉得生气,都新社会了, 到处都在说婚姻法, 男女平等, 凭啥子就她们就得忍着?
同林镇其他人被家里媳妇儿一气, 又责备是林家的人没出息,于是凡是遇到了林家的人,必要冷言冷语几句。
“老太太,你那大媳妇儿怎么没回来?”
林家老太一改过往的嚣张气焰,只埋头挖地,不再说话。
唐丽娟几个人也没想到最后金泉能够直接带孩子在城里找到事情做。
“本来还担心她无论是回咱们雨兰镇,还是就在同林镇,林家肯定还会骚扰她们母女俩,现在可好了。”
几个人晚上围在唐丽娟家的火坑前做鞋子,黄春花说道:“林家现在想找她麻烦都找不到人了。”
秦兰梅也说道:“我之前也是担心这个事情,在城里遇到了好几个离婚的女人,都是这个情况,除非再嫁。”
秦兰梅一边说着,一边往火坑里加了柴火,道:“再嫁也不一定是好事。”
“我听她们说,戏剧班属于咱们平城的文化馆,金泉又上进,说不一定以后就能够一直在文化馆里面工作。”唐丽娟说道:“这也是她苦尽甘来了。”
几个人聊着这话,又说到了金泉她们的戏剧。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雨兰镇表演。”几个人都还记得城里看的《白毛女》,那种和戏中人一起哭一起笑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她们也很想看戏。
平城里,众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演出了。
她们这一次的任务是沿着香金镇的路线,一路往南,每个镇停留一两个月做演出宣传婚姻法。
这一次的演出的衣食住行由妇联这边出钱,平城几个大的厂也给予了帮助。
她们的棉衣,鞋子,出去的棉被,都是平城的有志之士资助的。
金泉领着棉衣鞋子,心里感动极了,她也明白,她们这一次的任务很重要,因而她也非常紧张。
她从来没有上台表演经历,很怕没有演好。
第一站是香金镇。
香金镇以前有煤矿,后来有水电站,可以说是平城最富有的小镇。
香金镇的人早早就听说有演出,提前两天就搭好了台,又拉了电。
个个都跟过年一样。
“这一次说不定又要变大花脸了。”
“不知道有没有关公耍大刀?”
“应该有的。”
一路走过来,听到大家的期待,戏剧班的人是越听越紧张。
他们的这个戏跟以前大家看得戏不一样啊。
这天晚上,大家就在一片灯光下开始了表演。
幕布拉开。
台上,七八岁的小姑娘被父母带着去赶集,她东看看西看看,这觉得有趣,哪儿也觉得有趣。
台下的众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方式,过去的戏大多数是唱戏。
也是因为如此,坐在后台候场的金泉非常紧张,怕大家不喜欢。
她在后台,看不到前面观众的反应,只觉得焦虑。
前面的台上,众人通过播放洪水的声音和幻灯片制造洪水效果。
小姑娘和母亲困在房顶,水还在上涨,房子也快塌了。
小姑娘被放进了木桶里,她抓着母亲的手:“妈妈,妈妈……”
“你一定要活下去,”母亲又将怀里的两个玉米饼塞给了小姑娘:“在里面不要乱动。”
很快台上的母亲倒了下去。
台下哭成了一片。
明明没有真正的大水,可大家都还记得曾经的水灾。
天灾无情,大水退去,尸横遍野,亲人没了,家园没了,粮食没了。
李松青在下面看着,无论看过多少遍,哪怕她已经快五十岁了,依旧会忍不住掉眼泪。
她便是经历了大水后被卖到了妓院成为了雏妓,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了那场灾难中她是怎样活下来的。
可她依旧会为此流泪。
若是没有那大水,她的半生或许会不一样。
台上,那可怜的小女童已经得救了,像一个奇迹一样,她活下来了,她光着脚跟在幸存的人群后面,脚上都是鲜血,她不敢哭,努力跟上大人们的步伐。
不再是之前跟在父母身边,跑在最前面的小姑娘。
台下都是压抑的哭声,哭台上的失去了家园的小女童,也哭曾经在灾难中去世的人们。
很快,小姑娘到了一个小镇上,被人带回家了,台下的人却无人松一口气,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带她回家当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