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一点点盘算宫中形势。
春景苑看似自成一方天地,但她们的未来都系在太子殿下一人身上,太子好,她们便好,也正因如此,春景苑的宫人都很关心宫中的事。
就比如最近沈轻稚就听到一个传闻,这甚至不是她特地打听的,只是上下课的间隙,穿过重重的回廊,就从小宫人的口里听到了这个闲话。
传闻说是近来太子殿下的太傅重病,太子宫中事务繁忙,又要给皇帝侍疾,还没来得及登门看望,反而是被太傅教导过的肃王殷勤登了门。
虽说太傅并未见肃王,甚至连茶都没敢请肃王喝上一杯,但此事到底在前朝引起些许话头,让人议论纷纷。
这还不算完。
此事最终被重病的陛下得知,为此发了好一通火,以至这几日身体每况愈下,气血不顺,脾气格外大。
就连一向被陛下看中的太子殿下也被训斥过两次,前朝后宫气氛便越发紧绷。
沈轻稚垂下眼眸,任由温暖的春光晒在脸上,让她的手不至于那么冰冷。
她不知弘治帝还有几日好活,但看这情形,萧成煜的太子宝座确实不太稳当。
他实在太年轻了。
他只比沈轻稚大了几个月的年岁,今年不过十九,他甚是尚未弱冠。
这个年纪,对于那些深谙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简直如同毛孩子一样,引不起任何的尊重和信任。
沈轻稚正在思索以后若是动荡该如何行事,却突然听到旁边的侧厢打开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小院中。
沈轻稚抬眸看过去,就看赵媛儿犹犹豫豫往前行了两步,看着她讨好一笑。
“轻稚姐,做绣活呢?”
赵媛儿声音温吞,一如她的人,总是瑟缩的,胆怯的,生怕大声一点,就能吓破她自己的胆子。
沈轻稚一开始有些不懂皇后为何舍了张春溪而选她,这几日瞧看下来,倒是约莫明白了皇后的想法。
这个人好管。
虽然张春溪也未必就是个刺头,但赵媛儿太过柔顺,说不得脾气冷硬的萧成煜还能对她多几分耐心。
沈轻稚觉得皇后真是为儿子操碎了心。
她抬头看向赵媛儿,冲她温和一笑:“今日天色好,坐在此处能晒一晒寒气。”
赵媛儿缓缓行至她身边,犹豫再三,才开口:“轻稚姐,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欺负你?”
问出这句话,耗费了赵媛儿全部勇气。
沈轻稚很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赵媛儿居然会关心此事,不由温言道:“无妨,都不是什么大事,小秋已经去忙了,日子不会难过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你。”
赵媛儿一张清秀的巴掌脸涨得通红。
她一边摆手一边咬唇,慌张片刻之后,她才低低说:“我知道的,他们不会针对我,我算什么东西呀。”
“我就是……我就是,”赵媛儿声音很低,“我就是不明白,图什么呢?”
沈轻稚一句话,就让赵媛儿知道她毫不在意这些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她似乎从来都淡定自若,从不为外人惊慌失措。
赵媛儿很羡慕她,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她。
沈轻稚只有一个,她只能是赵媛儿。
她低声道:“过些时候,待得殿下搬了宫,那娘娘们定要入宫了,到时候我们又算什么?”
她的话听起来很凌乱,但沈轻稚却明白了。
赵媛儿的意思是,既然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侍寝宫女,相互间何苦要欺凌,还不如一起携手,以后一起面对娘娘们的威压。
她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在太过单纯,单纯到沈轻稚也忍不住端详她面容。
这个毫不起眼的姑娘,这一刻面容却似有着光辉。
沈轻稚指了指明间内的椅子,让她自己搬来坐下,然后才说:“媛儿,对于她们来说,以后的娘娘们是她无法触碰的,亦或者现在的她们触碰不着,但我……亦或者你,她们却可以够得着,踩得到。”
“你问她们图什么,图的就是让我方寸大乱,让我无法舒舒坦坦过日子,若是如此,我是否会心生退意,是否会同纯卉嬷嬷,亦或者以后面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没完没了诉苦?”
赵媛儿安静听着沈轻稚的话,有的地方她听不明白,有的地方却一瞬便听懂。
“他们不想让姐姐得宠?”
沈轻稚顿了顿,微叹一声:“也可以这么说,但根源是,我根本尚未侍寝,太子殿下或许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她们的这番手段,着实有些着急。”
“当然,即便我得宠,她们的手段也不够瞧。”
“因为她们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根本不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难过伤心,更不会为此到处哭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轻稚道,“看来,光学四书五经不够,她们啊,应当学学孙子兵法。”
最后这一句,直接把赵媛儿说蒙了。
不过这姑娘虽说唯唯诺诺,害羞胆怯,却也有个优点,她听不懂的就听不懂,不会刨根问底,她只会在她听懂的问题上询问。
“可这是错误的,”赵媛儿轻轻开口,“无论怎么样,欺负别人都是不对的。”
沈轻稚听到这话,呆愣片刻,突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