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轶尘浑不在意,又道:“我就大度多了,我给你说说我最快活的时刻吧。”
“你说。”
然话未落,忽听隔篱外传来一声轻呼,柳轶尘当即从水中跳出,外裳都未来得及披,就向篱外奔来:“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有一只虫子爬进了我……啊!”抬目觑见他光/着的上身,不由惊呼一声,抬手蒙上了眼:“不要脸!”双颊登时一片绯红,在月光下仿佛醉酒,更添艳色。
柳轶尘不觉想起那夜她饮了千金渡来自己衙房中的情形,脚下更不自觉往前趋了几步,回过神来时已离她只有尺许的距离,明知她不会当真有什么事,还是掩饰着清了清喉咙,多此一举地问了句:“没、没事吧?”脚下却似钉住了一般,挪不开步子,就那么隔着半块方石,怔怔望着她。
其实她不过一惊之下本能反应,心中到底不如闺阁贵女一般满怀羞怯,反隐隐带了一丝好奇,转瞬的宁定之后,于不经意间悄悄张开一点指缝,窥见了他的脸、他光luo的肩膀。
经水洗后的面庞格外清澈,玉山也不过如此。淋漓的温泉水顺着脸颊往下,描出姣好的线条,往日的清冷荡然无存,代之的是不可言说的yu色。
宽阔肩膀更添了几分力量,她一直知道他并不如身着宽袍时看起来那般消瘦,彼时在东宫外院,那臂膀的劲力她亦曾贴身感受过,然而那时纵是湿衣,到底还有一层遮挡,及至后来拔镖,也不过露出他肌肤的一角。此刻褪去那遮挡,完完整整袒露在她面前,还是让她不期然一惊。
“你看了我身子,还说我不要脸,是什么道理?”柳轶尘怔怔看了她良久,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挣出一句话,喉结轻翻,一句话带着沙哑的笑意。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人看吗?”
柳轶尘低笑:“我不怕啊,你只管大大方方看便是,不必那般偷偷摸摸。”
“谁偷偷摸摸了!”杨枝道,索性撤了手,当真睁目与他相对。
柳轶尘不过一句玩笑,没想到她当真如此洒脱,与她四目相对,自己反而微微红了脸。她额前的碎发已然半干,那股因水的垂坠而带来的厚重感渐渐退去,显得她一双眼也轻盈了许多,无端有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柳轶尘眸底微深,不自觉舔了舔唇:“从方才到现在,你已骂了我三遍不要脸了。其实这脸皮,我从来是不当一回事的。”说话间他躬下身子,水珠顺着他脖颈滑下来,滴在那方石上,在这寂静中闻来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响,好像每一滴水都能凿出一个窟窿。
湿热的气息将杨枝笼罩,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湿热气息,让她整张脸、整个人都灼烧起来。
柳轶尘脑中亦有一根弦崩到了极限,凉风拂过已然冷却的温泉水,却带不走他身体的灼热。反而益发觉得有一头猛兽将冲破栅栏而出。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与她相距只有咫尺,明月华光之下,能清晰觑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方才是你叫我过来的。”
男性的气息刹那将她笼罩,那是带着一点危险的气息。虽然他们曾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此际清风明月、四野花香而两人半身湿漉的情境下,那一点危险在无限放大,有一种置身桃源的绮丽与魔幻,只余彼此的五感,一切旁的都不作数了。
“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微哑的声音就在耳畔,好像舔舐着她的耳廓,酥麻之感如水晕一般在心底一圈一圈激烈荡开。
作者有话说:
[1]丰姿都雅,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言语温柔——《封神演义》里写伯邑考的。
[2]每个朝代一石米的重量都不一样,我们取100斤哈。
第七十章
杨枝不知何时搂上了他的脖颈, 扬唇挑衅般一笑:“谁说我要送神了?”
湖丝的细腻光滑擦着他仍然湿漉的肌肤,勾起了一阵陌生而畅快的战栗,然而这畅快还不够, 远远不够……他本意只是想逗逗她, 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胸中那只野兽左右奔逃,拼命撞击着他的胸腔。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 他觉得整座山都在震动, 都在燃烧。
一声焰火忽然在她身后的山下炸开,天地皆寂, 那一点喧闹之声便格外惹耳。杨枝从情/热中醒转, 轻轻呢喃一声, 松了勾住他脖颈的手。
一声焰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杨枝心思彻底被勾走,连吻也三心二意起来。
他犹不甘心般趁势追击了一瞬,无奈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 松开了她。她急急转过身, 次第火光恰伴着啸声窜上云霄,在黛蓝天空上如倏然散开的宝石,绚烂到迷眼。从半山腰处望去, 更有种九天翻覆、银河散落人间的不真切感。
杨枝兴奋地看着那焰火, 眼底绽出光芒。
她不是未见过焰火,只是那时飘零, 与此时心境到底不同。没想到这样的圆满之时, 还有焰火助兴。
老天待她真好。
老天本天却在一旁闷闷不乐, 被打断的欢愉堵在胸口, 悒悒难输——谁让他们这么准时的, 说戌正便戌正放!
山下领着人放焰火的黄鹤不觉打了个喷嚏——春捂秋冻,还是不能穿少了,这时节容易伤寒!
“二郎,你知道这是什么节日吗?此地民俗倒与别地不同,竟在这时候放起焰火来!”一转身,见他黑着一张脸,愣了一瞬,好半天都未反应过来。
柳轶尘恨恨掷下两字:“愚民。”
黄鹤:你说谁?
“你说什么?”杨枝仿佛听见了两个字,却又不确信。
柳轶尘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微微脱身出来,不想搅了她的好心情,收了脸上的阴云,问:“好看吗?”
杨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悒悒情绪所为何因,冲他弯眼一笑,半哄般低低撂下一句:“没你好看。”又飞快转过脸。
远处的焰火光辉像一下子照到了近前,原本沉着的一张脸子几乎不受控制地展开,眼角眉梢还带了点幼稚的得意。
片刻前的沉悒荡然无存。
好一会,才微扬下颌,清了清嗓子,邀功般道:“我让他们放的。今日求亲,没有爆竹,也得有焰火。”
杨枝惊讶转头,几乎看到了他得意摇摆着的尾巴。
见他仍光着上身,忍不住问:“你冷不冷?要不要去穿上衣裳,或者再泡一会?”入夜后凉意来袭,一阵风过,她都不自觉抱了抱胳膊,他这般光着膀子……
“没事我不冷……”柳轶尘道,话未落,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杨枝忍着笑:“冷不冷也不知道,别一回汤泡了,将水泡进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