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幕里夜色灰暗,高楼还有一点灯光,吴念真站在阳台上,隔壁的争吵告一段落,妻子在流泪,一双儿女各有各心思,台北。
倒了一些酒,皱着眉喝下,心想,以后遇到有趣的人,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李忘想,一定要和她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哪怕自己看了几十遍,但还是要和有意思的人一起再看,如果不能和真正亲近的人面对面呼吸,直视对方亲眼见到血肉淋淋,那怎么敢说你我之间是他人无法替代?
忍着反胃,几口将杯中酒,饮尽,没出现幻觉,打开播放列表,随机播放,手机一片空白,无消息无提示,一切社交软件挨个打开一遍,0消息0提示,随意翻看附近的人,头像,ID,无一不乏味,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困意似个沉重漩涡,拉扯,旋转,挣扎起身,洗澡,不再喝酒,喝水,发呆,音响里传出声音,歌词,简单的快乐都不归于我。
以前常常会想,明天会怎样,以前常常在意他人评价,除自己以外之人看法,以前没有很多概念,不懂这是压力,那是拘谨,只是觉得不自在,如坐针毡,恨不能有个地牢,谁也不必关注理会最好,但是又耐不住寂寞,在人群里就下意识表演,掌声越多就越没有尺度,死在舞台上也能成为传奇,喝多了就演说,摸认识或不认识姑娘的手,只是难受的时候别人体会不了,只有自己能感受到,有一年,从感冒到高烧,四肢无一不酸痛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费力,疼到睡不着,喝了很多水,吃了药,带着哭腔,几乎没什么意识,和爸妈说,很难受,爸妈也难过,说难过,那能怎么办呢,自此才意识到,再共情,感同身受,始终还是虚拟模拟,能掉眼泪,能极度伤心,但疼痛没法真正让对方知晓,即使再爱你,亲如血缘关系,但人本性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到了医院,打了吊瓶,慢慢酸痛感消解,意识又悄然回来,眼光也能四处乱转,爸妈低头在玩手机,觉得肚子饿,张嘴就是我想吃馄饨,说出馄饨两个字的时候,自己就咽了口水,等到都吃下肚子,吊瓶也快打完,拔掉针,自我感觉良好,回到家,躺在床上,一切就好,于是恍然,别说别人,就是自己,对于近在眼前的病痛,也不过是鱼的记忆,只要它离开,便可以即刻忘记。
疼痛如是,悔恨如是,爱情亦如是。
我们都想,为什么你不再爱我,我们都说,你为什么不能再爱一爱我,时过境迁之后,爱人的脸庞也变得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存在,似乎很难过,但说到感受?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当时很难受,但是同样的难受又有几次,在同一件事上反反复复重蹈覆辙,才是你我本性,如果回想一下,认真分类,吸引你的、引起你好感的,都是这一种人,那么你就绝不会对那一种人产生感觉,所以在同一个坑里跌倒是纯粹的生理反应,无论你如何避免、矫饰,寻找理由借口,都只是一块如皇帝新衣般的遮羞布,你就是爱这个人,你就是无能为力,你内心本来就很悲哀,你用了很多时间接受、承认自己就是如此平庸。
思维产生烦恼,再如何沉淀也难以变成一把剪刀。
似乎到了时间,手机发出提示,睡眠重要,关掉荧幕,手机充电,结束今天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