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将她拥在怀里,抚着她潮湿的发,他在她耳边涩然地发问,“我们的未来,你想过吗?”
许愿冰凉的脸贴在他胸口,她沦陷在这轻易就可获得的温暖里,胸腔一时麻痹,无论如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季延的嗓音却在这时透出残酷冷寂,示弱从来不是他的本质,骨子里的他强势冷硬,从来只有他对别人无情,却无人能够对他这般残忍。
而今天,许愿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猝不及防捅了他血淋淋的一刀,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又口气冰冷地打碎她的幻象:“做赌徒,十赌九输。”
冰凉的大手极具耐心地拂过她的发,一寸一寸,仿佛再近一点,就能揪紧她的头皮,扯痛她的神经。
“如果没有万一呢。”他轻飘飘地低头在她耳畔说,“如果最终一无所获,什么现状都没有改变,你想过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许愿呼吸沉重,无声无息埋在他胸口做鸵鸟,他却不让她继续沉默下去,松开双手,伸手捏住她下巴,逼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许愿吃痛,被迫仰起脸,承受着雨水、还有他吃人眼神的洗礼。
“想过吗?”他又慢条斯理问了一遍,不顾她皱眉嘤咛,手上的力道甚至加重一分。
“想……过,想过的。”许愿痛得想哭,却死命忍着,不想屈服于他此刻的威压。
开弓没有回弦箭,她既然义无反顾迈出了第一步,哪怕会遇到重重阻力,也没有想过走回头路。
“想过?”林季延唇角泛起森冷笑意,“那说说看,让我知道你想清楚没有。”
许愿很清楚,他一直在逼她退却放弃,望着他幽深的眼睛,想起往日那些深情凝视,有那么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想过就这么算了,爸爸都这样了,即便揪出真凶,他依然醒不过来,那些恩怨就此放下吧,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要紧。
可是下一秒,冰冰凉的雨水兜头灌顶,瞬间浇灭那些自私懦弱的念头,她又恢复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勇往直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那些代价,忍一忍就好,她可以承受的不是吗?
“代价是……”她忍耐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艰难又苦涩地说出不想承认的事实,“会失去你。”
“所以,选择失去我,对你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是吗?”
许愿哭着摇头,小鹿一样呜咽:“不,不是的……”
“很难,但你还是那么做了。”林季延缓缓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清晰的痛楚,出于对人性的洞悉,他虽然有所预感,却自始至终坚信她是理智的,她对他的感情和他一样坚定,何曾想过,两人会真的走向这样的绝路。
为这份感情坚守多年,最后的最后,他却成了被放弃的那个人。
雨下落的更加急速,大概老天也在为他鸣不平。
“可是愿愿,你知道吗?赌徒只配拥有凄惨的下场。”他轻柔却残忍地拂开她额角的湿发,雨中的他,是温柔的情人,也是无情的审判者,“愿愿,一旦我们分开,我是不会回头的。”
两人视线胶在一起,他俯身凑近她,在她冰凉的唇上蜻蜓点水一下,温存却决绝道:“即便我爱你,就像爱着我的生命,我也,不会回头。”
最后一句话,他咬字很重,警告的意味太浓。
对她的审判已经宣布,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正听到时,许愿的心里仍旧翻涌起一阵阵濒死一般的绞痛。
太痛了,比她想象的更痛。
原本以为能承受,可这一刻她知道她其实不能,她到底还是软弱的,她一直需要他的爱,否则她会生不如死。
过去三年她不肯承认爱着他,百般逃避着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他还会出现在她生命里,他们的纠缠没有结束,可当此刻两人真的要一刀两断时,她在漫天雨幕中真正醒悟过来。
她深爱着他,这份爱,比她自以为的更深,深刻到一想到两人会永远分开,她就心如刀割。
痛楚像潮水一样袭来,眼泪决堤,她双手捂嘴,不肯在他面前哭出声。
林季延看着她,眸底寒芒似冰,双手握住她肩膀,再次逼迫她:“愿愿,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收手,放弃你那个该死的念头。”
他咬牙切齿,雨水从他额角各处滑下,他全身湿透犹如被水里捞出来,意气风发的林大律师,何曾这样狼狈失态过,可即便如此,他却眼都不眨一下,气势依旧。
“想清楚,再回答我。”
许愿被他凶悍陌生的眼神震慑,恍惚几秒后,脑海不由浮起他爸安静的睡脸,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他知道吗?可是在她小时候的每一天,他主动揽过照顾她的岁月里,每个下雨天,他都陪在她身边,打雷时她瑟瑟发抖,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钻,他拍着她的背说“愿愿不怕,有爸爸在呢,爸爸保护你”。
后来她长大了,他要离开家,她哭着拽着他衣角不放,他抹干她的眼泪语重心长说:“愿愿啊,有一些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哥哥被坏人抓去做童工了,爸爸想去救救他们。”
“可是爸爸,那些人很坏,你会有危险的,待在家里不好吗?”
“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有时候啊,一个人,有必须去做的事,如果不去做……”他用力拍拍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会一辈子难受。”
她爸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许愿一动不动站在雨里,轻飘飘的,意识抽离过后,是巨大的胸腔震荡。
一个听上去简简单单的道理,她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其中深意。
有些事,她必须去做,有些痛,哪怕再痛,她也必须咬牙承受。
无神的眼珠动了动,苍白的唇嗫嚅着,她迎上他的视线:“对不起……”
雨继续无情下,视线可及之处,都被淹没。
林季延一颗滚烫的心从未如此冷过,“对不起”三个字,将他的真心冻成一块坚硬的寒冰,这些年的守望,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沉默过后,一个冷硬的“好”从他嘴里溢出来,他不怒反笑,眼锋如刀,周身的气压更是低到许愿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许愿,记住你这声对不起。”他笑得危险,“你会马上知道,你将为它,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等许愿有所反应,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又是那个骨子里骄傲的林季延,彻底放开她,转过身,迈着长腿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只留给她一个湿漉漉的挺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