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查到, 她爸当年调查的那位企业家在她爸出事后在资本市场进行了一系列操作,先是拉高股价抛售公司股份变现,之后移民国外,公司法人变更, 他金蝉脱壳洗白身份, 把自己整个摘出来。
不仅如此, 他还对外大作慈善,大力营造“慈善富豪”的人设, 买通稿令媒体对他的善举赞誉有加, 大众被这种作秀式的慈善举动所蒙骗,几乎没有人站出来揭穿他虚伪资本家的另一家。
因为唯一的勇士,已经被阴谋扼杀,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看着照片里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许愿心中一阵恶寒,再也不想多看这张脸一秒, 厌恶地关掉了网页。
心中郁结难消, 她心烦地望向窗外蔚蓝色的大海,满是阴霾的心情却并没有被那片蔚蓝色治愈。
因为真相已经被人为掩埋, 她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林季延同样望着那片海,凝眸半晌后近乎残忍地开口:“现在在我们手上的, 只有无限接近真相的主观猜测, 没有任何证据支撑, 我们会被告诬陷。
“事情若闹大,你会丢工作,电视台不会容许有争议的记者再上镜,傅正东在大学的教职可能会受影响,但因为没有证据,一开始倒向你的舆论随时会转向他这边,他随时能够营造自己无辜的形象,而事件发生在他进大学之前,大学不会出面处理,所以大概率,他的名誉会有损害,但对他的生活,影响几乎是零。”
所以最后深受影响的,是她许愿,她苦心经营的事业可能会被毁,会成为舆论漩涡的中心,网上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会取笑她,“没凭没据乱咬人,是想红想疯了吧”?
许愿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孩,她无力抵抗流言蜚语,最终也会被流言中伤。
他以不近人情的方式将冰冷的事实摊在她面前,希望也许有,但眼前是空的,他们毫无胜算。许愿坐在一边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说……”她在沉寂中开腔,“真相重要吗?”
真相重要吗?似乎不,真相不会让她爸醒来,不会让那些晦暗的旧时光变光明,放弃是那么简单的事,可一旦坚持寻找,她也许会像她爸一样,付出所有。
“它重不重要……”她听到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像清泉滋润人心,“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许愿转过脸,模糊彷徨的视线和他对上,她怎么忘了,他们很久以前就心意相通,她了解他的阴暗,他对她的执着也了如指掌。
对,他知道的,这问题,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是一直以来不曾动摇的信仰。
尽管沙滩柔软,大海湛蓝,两人却没有度假的心情,两天后提前结束假期,乘机离开普吉。这两天除了下楼吃饭、傍晚去海滩走走,两人都关在房间里过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醒了做,做累了又睡,也一起肩并肩刷了好几部热门电影,两个大忙人偷得浮生两日闲,林季延精神奕奕餍足模样,许愿却腰酸背痛,在回程的飞机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回到他们的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找了家餐厅吃了饭,许愿跟着林季延回家,她洗完澡正收拾行李箱,林季延擦着湿发从浴室走出。
“我联系了美国那边的脑科权威医生,把你爸送美国,试试能不能把他唤醒。”
“怎么没有告诉我?”
许愿在他怀里诧异,怪不得他最近总是接到用英语接电话,她以为他的委托人是华裔或外国人,没想到他在为她张罗这事。
林季延解释:“不是故意要瞒你。也没想给你惊喜,那里的医学中心是全美乃至全世界顶尖,主刀科林博士,手术预约排到了一年后,我是通过了我导师的导师,才得到一个插队的机会。”
“一旦他醒来,亲自出面提供线索,指控傅正东,我们才有扳回一局的机会,否则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真相或许对你爸很重要,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对他最重要的是你,他再在意的,也是你过得好不好。”他三分提醒,七分警告,“愿愿,他不会希望你做傻事的。”
许愿低垂眉眼,心中不是没有震撼,默然片刻后张臂投入他还冒着湿意的胸膛里,猫一样慵懒依赖在他怀中。
“谢谢……”她温柔小意,一双澄净的眸子里荡漾着感动,却避而不谈他刚才听似温柔的警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出国好几天,假期又尚未结束,许愿牵挂她爸,隔天一早便赶去医院探望。
她坐在她爸窗边,一边为他按摩手部关节,一边将这次在普吉见到黄文浩的事慢慢叙述给他听,但教人失望的是,之前给过她积极反应的她爸这次没有任何动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他的眼球甚至不见动一下,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让人本就不多的信心,又瞬间消弭于无形。
她好像一下子被卸去所有力气,委顿坐他身边喃喃:“所以,你真的不打算醒过来吗?”
对于林季延送她爸去美国这个提议,许愿一直有自己的担忧。
她爸从高楼摔下,除了各处的骨折,其实损伤最大的是大脑,两次开颅手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长达十年的昏迷,已经足以说明他脑损伤的严重性。
许愿查阅过一些资料,有植物人在长期昏迷后侥幸清醒,智力只相当于几岁的孩童,失忆更是常见,连吃饭穿衣都要从头学起,又何谈出庭指证嫌疑人!
林季延的愿景是美好的,但还是太乐观了。
他又出差了,许愿又搬回自己家住,唐浣却不在家,她妈妈近期要动一个大手术,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却独独瞒着独生女儿,一心要她安心做学术,手术前一个表姐忍不住偷偷告诉她,唐浣哭着收拾行李回家,会所那边的工作也辞了,给许愿发消息说她可能会在老家找工作,让她再另找室友。
许愿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其实很懂她的心情,为人子女,谁不是一样呢?
她提前结束休假回去上班,这天中午,竟然狭路相逢和傅清泽在食堂碰上。
对方看不出她眼神晦涩复杂,态度也比平日要冷淡一些,一根筋地端着盘子热情凑上来:“听说你休年假去了?去哪儿寻找诗和远方了?”
“去山里避暑几天。”许愿换上平时笑脸,傅主播有意凑过来和她一桌,她也大方不避嫌,当朋友一样相处,“我连着几年没休年假了,再不休就亏了。”
傅清泽一边扒饭一边笑:“胆够肥的啊,刚换部门你就递年假条子,你们女魔头脸该绿了吧?”
这是大实话,也一语道破许愿现在的职场困境,她现在在新部门已经被逐渐边缘化,所有人都当她是空降关系户,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但该排挤还是要排挤,别说同事不欢迎她,单总监头一个不给她好脸色,上午在茶水间遇到,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总监”,这位领导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笑容,寒着脸和她擦肩而过。
对于现下的处境,许愿虽然困扰,但并不怎么在意,对于工作,她现在是随波逐流的心态,没有之前那股拼劲了。
她笑得隐晦:“我现在上班,也跟休假没区别,索性不如换个风景美的地方休假。”
傅清泽在职场时间不短,见她如此落寞,不禁面露同情:“已经凉成这样了吗?”
许愿点头。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许愿心想还真有,绽开美丽笑颜:“请我吃顿小龙虾呗。”
这种微不足道的“帮忙”,对傅清泽来说可太容易了,当晚他下播后便载着许愿去了他最近新发现的一家宝藏馆子,还殷勤帮许愿拨虾壳,许愿不动声色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笑得灿烂,比平日更加甜美。
一番闲聊,话题就转到他大伯傅正东身上,许愿才知道,他大伯一家就住在傅清泽家楼上。
“我爸就这么一个哥哥,兄弟俩感情好,当时恰好两家都要买房,就买一块了,约好老了一起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