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散漫扯唇,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叫她惹眼, 淡淡嗯了一声, 说着:“皇后主持吧。”
见他轻易放过自己,苏皎皎也舒了口气。
如此可见,陛下并未真的生她的气,只是觉得她绣工太差罢了。
在确认了陛下的心思以后, 苏皎皎反而更淡然了些。
谁说女子一定要样样精通才招男子喜欢, 她就算是六艺不通又如何,如今照样是阖宫上下最受宠的妃嫔。
再说了, 一众技艺高深的妃嫔之间, 只余一个苏皎皎娇憨手笨,倒也不乏可爱。
若非如此, 恐怕以她的能耐, 怕是一早在陛下瞧见寝衣的那一刻就失了帝心才对, 陛下又何必在两仪殿这样场合故意唤她一句, 好叫她想起自己今日晨起的罪过。
明里是谴责, 暗里是纵容。
寥寥两句对话, 在场的气氛却是悄悄变了些,在座的妃嫔们似有所无地投过去目光,眼底暗含的含义各不相同。
陛下同珍嫔的对话,自然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段日子大皇子中毒,加之前朝事忙,陛下一连半个月都未曾踏足后宫,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年宴,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得幸君恩。
偏生珍嫔特殊,这样的日子里,陛下也是第一眼先看到的她,她已经足够得宠了,难道今日也不肯放过陛下不成!
皇后十分贤惠地温声称是,特意稍稍控了会儿时间,才开口道:“今日是除夕家宴,大家都是自家姐妹,本宫若有什么思量不周全的,尽管来告知本宫。除夕在宫外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皇室虽不是寻常家庭,今日却也是欢悦为主。”
“本宫听说教坊司的琴色来了位新乐工,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便从她开始吧。”
听闻是善琴的乐工,沈淮也来了分兴味,偏头问着:“倒是许久不曾传教坊司进宫了。”
“皇后事忙,又是何时得知的?”
皇后笑笑,说着:“臣妾操持除夕宫宴,自是希望事事都能做到最好,您政务繁忙,后宫都有半个月未曾踏足了。臣妾知道您辛苦,故而也想让您今日松快些。”
一番话说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沈淮对皇后这些时日的不满和怀疑也不自觉消了些,缓声说着:“皇后用心了。”
宫人低头上前将场地内迅速地布置好,在诸人的注视下,殿门开启,从外走进一个身着淡绿轻纱,身段窈窕的的佳人来。
她双手交叠,走时如弱柳扶风,分明是冬日,却穿得极为清凉,好像不怕冷一般。
大冬天的,这分明是□□裸的勾引和诱惑。
若无皇后的授意,教坊司的乐工寻常怎么敢在年宴这么重要的场合穿得如此清凉,在座的宫妃当即便明白了皇后是什么用意。
苏皎皎看在眼里,倒是不觉得很意外,旁边的姝嫔却冷笑了声:“皇后知你得宠,倒是玲珑心思,特意选了个跟你类似的来争宠。”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能得宠,又岂仅仅是一张脸。皇后想从我这分宠,重点不在容貌上。”
苏皎皎不以为然地抿口茶,掀眸看向殿中的女子。
只见殿中丽人柔声开了口,十分妥帖地向四方行礼,说道:“奴婢教坊司乐工薛月息,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沈淮淡嗯一声,薛月息便走到宫人摆好的琴面前,抬起纤纤皓腕,拨在了琴弦上。
动听的琴音从她指尖流泻而出,清清泠泠,绕梁三尺。
苏皎皎虽自己不善音律,但还是听得出薛月息的琴弹得的确好,颇有宁心静气的功效,沉浸在琴音之中,仿佛心底隐隐的躁郁都消了些许。
她抬眸向陛下那处看去,果真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艳。
除夕家宴,她早猜得到一定会有这样一出,不是新人也是旧人,不然岂不是浪费了皇后娘娘的苦心经营。
人尚且喜新厌旧,何况是作用三宫六院的陛下,实在是常理。
一曲罢,薛月息起身屈膝:“奴婢献丑,还请陛下见谅。”
薛月息虽轻纱掩面,却生了一双含水般的媚眼,波光流转间媚态盈盈,又有楚楚动人之态。
倒是有些像珍嫔。
但珍嫔更清冷柔媚,惑人在于无形,眼前的乐工却是媚在表皮,眼神有些赤裸。
“掀开面纱。”
沈淮敲了敲桌子,淡声道。
薛月息玉指捏兰花,从耳后摘下面纱一角,露出轻纱下的一张娇颜来。
的确是个美人。
但不知为何,沈淮看到她脸的一瞬却提不起什么兴致,反而下意识看了眼苏皎皎。
她眉眼微垂,正在小口啜饮手中的茶水。
沈淮嗯了声,说着:“弹得不错。”
得到陛下夸奖,薛月息微垂的眸子一亮,心中顿时欢喜起来。
有皇后娘娘的精心安排,她还弹了最拿手的调子,又安排在第一个出场,便是要技惊四座,勾陛下心动的。
她欢喜地掀眸,正准备谢恩,便听到陛下沉吟一瞬,身子懒漫地靠在身后,淡声说着:“赏绫罗五匹,珠钗一盒。”
“下去吧。”
薛月息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