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乞顺着陆韧古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七八丈外,一棵梧桐树斜向生长的粗壮树杈上,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掩下,挂着一团淡绿色的不明物。
定睛一看,依稀可辨,陛下口中的“东西”,似乎是个人?
看衣裳的颜色,似乎还是个女人?
可这大清早的,如此偏僻的树林,谁会在这树上藏着?
难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安排的刺客,得知陛下会来御花园散步,提前埋伏在此?
刹那间,邹乞脑中闪过陛下登基这一年来,遭遇的各种刺杀场面。
下毒,暗箭,巫蛊,咒术……
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卑鄙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
每日应对刺杀,在金狼卫这里,已是家常便饭,早已见怪不怪。
可这半藏不藏地躲在树上,还是头一次见。
【陛下已然现身,此人尚未发现。这刺客,莫不是有些蠢?又或是什么新鲜手段?】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还有,长宁宫似乎又需要整顿了。】
邹乞面色发冷,放轻脚步向前,手下慢慢往外抽刀。
阳光照在冰冷刀身之上,折射出刺目寒光,刹那间破坏了夏日晨曦的温暖宁静。
陆韧古上前一步,伸手把邹乞抽出一半的刀按了回去:“罢了,我自己去。”
邹乞紧随其后,心中疑惑不解。
【以往白日里遇到刺客,陛下眼皮都懒得掀,都是交予金狼卫去应付,怎的今日竟亲自上前查看?】
【夜里每遇刺客都是陛下亲自处决,我等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若是白日里陛下也亲自动手,那我这个金狼卫总指挥使,岂不成了废物,干脆去喂猪好了。】
聒噪。
走在前面的陆韧古俊眉微蹙,抬手向后挥了下,示意邹乞不必跟着。
邹乞收住脚步,等陆韧古走出三丈远,这才抬脚跟上。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韧古看清了。
树杈上趴着的,不,应该说是缠着的,是个姑娘。
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衫的小姑娘,手脚并用,牢牢地缠在树干上,好梦正酣。
盛夏,即使是在清晨,气温依旧炎热。
哪怕有树荫遮挡,可那粉黛未施的粉嫩面颊,依然红扑扑的,宛如涂了胭脂。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侧趴在树干之上,被树干挤着,面颊微嘟,粉唇微启,煞是可爱。
陆韧古肯定,此人,并非邹乞以为的刺客。
身形弱小,毫无功夫。
再说,哪有这般的刺客,他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却依然未曾察觉。
既然不是刺客,能出现在这御花园中,又非宫女穿着,想必就是他的那些臣子硬塞进宫的,他的众多女人之一。
只是不知是哪家教出的女儿,竟然像个无知稚童一般,如此毫无仪态的盘在树上。
宽大绿色裙摆下的两只小脚勾在一起,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树杈,哪怕睡着了,也稳稳当当。
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陆韧古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彻夜未眠的疲惫暗哑。
被吵到了,少女那宛若蝶翅般的浓密睫羽微微颤动几下,眼睛却并未睁开。
只是粉嫩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又软又糯,含糊咕哝着:“好灵芝,我再睡一会儿。”
带着睡意的声音娇憨十足,宛若羽毛,在陆韧古的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陌生又异样的感觉,陆韧古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不悦。
他抬起手,朝着那娇憨睡颜伸过去。
就在此刻,树林外传来一声呼唤:“姑娘,有人来了!”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丫鬟小跑而来,眼看着就要进入林中。
邹乞在三丈外,虽不解自家陛下为何没有直接斩杀了那名疑似刺客的姑娘,反倒是站在树杈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那树上的姑娘定有蹊跷,陛下此举,必有深意。
可那突然冒出来的丫鬟莽莽撞撞就要冲过来,眼看着就要冲撞了陛下。
邹乞冷脸抽刀,挪动脚步,准备上前把人拿下。
听到刀出鞘的声音,陆韧古收回伸在空中的手,身形一闪到了邹乞身边,轻声道:“罢了。”
随后脚尖点地,轻飘飘跃到了树上,隐身在葱郁的树冠之中。
邹乞见状,也纵身一跃,上了树。
灵芝小跑着来到树下,抬手轻轻推了推柳若芊:“姑娘,醒醒。”
“嗯?”柳若芊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灵芝。
灵芝扶着她胳膊,生怕她掉下去:“有人朝这边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柳若芊坐直身体,抱着树干,在灵芝的搀扶下,从树上出溜下来。
动作有些笨拙,但却透着一股子熟练,似乎爬树这事,平时没少干。
两条腿勾在一起盘久了,腿有些发麻,刚一落地,小姑娘的脚像针扎一样,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摔得她呲牙咧嘴,哎呦一声,伸手就去按腿。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灵芝焦急道:“姑娘,人来了,您还能走吗?”
想到灵烟说的,在这宫里,尽量别和他人打照面,柳若芊对着灵芝伸手:“扶我一把。”
灵芝把柳若芊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把人搀了起来。
可柳若芊的腿还是麻的,哪里走得快。
灵芝回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人影已经出现在树林边上。
情急之下,她一个用力,把自家还跟个软脚虾一样的姑娘,抱起来往肩头一放,扛起来就跑。
灵芝看着瘦瘦的,但被卖到柳家之前,是给县里一个大户人家做粗使丫鬟的。
挑水、劈柴、扛麻袋,什么费力气的活都干过。多年下来,硬是练出了一把子力气。
在柳家好吃好喝一年,个头又长了不少,身体更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