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你……你在做什么?”荆婉容厚着脸皮走过去。
“闲来无事,抄些经书罢了。”楼桂月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忽然接近。
荆婉容盯了他好一会儿,慢慢地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荆姑娘不识字么?”他笔一顿,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出讶异来。
荆婉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没上过学,不过她家周围也没几个小孩上过学,相比之下有个书生父亲的她勉强能认识几个方块字,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但此时看到他微抬的眼睫,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认得……几个。”之乎者也还是看得懂的,当然也只有这几个字能看懂。
“夫子不教么?”
“我没上过学。”荆婉容诚实道。
楼桂月已经继续开始抄写,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边,或许是专注的原因,他脸上没带着平时那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听说祖母方才答应给你奖励,若是你想学习,请个夫子便是。”
“哦……”荆婉容继续盯着他抄写,等到那一大版都被密密麻麻的小楷占领时,她才缓缓开口,“那你可以教我习字吗?我会跟老太太说的。”
楼桂月正要下笔的手一停,一滴墨落在纸上洇开,一张快写好的纸就这么废了。
“呀。”荆婉容的注意力被吸走,“真可惜。”
“只要荆姑娘不嫌弃的话。”楼桂月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把抄废了的纸卷起来。
“这张纸要扔掉吗?”抄写了那么漂亮的一大版,不过是最后有个小墨点……
“嗯。”楼桂月云淡风轻地把它放在一旁的纸篓里,“不需要惊扰祖母,荆姑娘若是想习字,明日来书房就好。”
“大、大、大……”
荆婉容边抄边默念,生疏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是她今天认识的第十个字,只要再抄两版就能完成任务了!
楼桂月的“教”和她理解的有点不太一样,只是简单教了发音就让她自己过来抄写。她远远看过那些小孩上私塾,夫子都要耳提面命地教好几遍呢……
她抬头瞟了一眼楼桂月,他正在看经书。
这一分神,她的笔忘了刮墨就直直戳上了纸,留下一个硕大的墨斑。
荆婉容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没忘楼桂月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这版得重抄……可是,纸好像不够了。
算了,就这么交上去。
她抄完后,慢慢吞吞地走过去,把纸放在他面前。楼桂月还在看书,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放这里就好,我会检查的。回去记得温习。”
荆婉容紧张起来,要是他发现了那墨点,肯定会不满的……希望明天自己没事。
她见过夫子罚学生,手板用戒尺打得可响了。
可是第二天,楼桂月还是照常,平淡地给她布置作业,平淡地在书房看书。
最后荆婉容在纸篓的旁边见到了一迭纸,是她交上去的。看来她白担心了,他并没有检查自己写的东西。
感觉,为此而担心的自己……有点好笑。
但是,那天她又有些庆幸,这说明他应该不关注纸篓那边,把她的东西也只是简单地放在那里就了事了。
因为……
荆婉容练完字便回了自己房间,虽然在楼老太太的要求下她晚上还是偶尔会来楼桂月这边睡,但从来没有逾矩过,一直都是睡偏房。
而白天没人管她,她除了书房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荆婉容打开桌下的木柜,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纸团。
因为,如果楼桂月不关注纸篓那边的话,就不会发现她偷偷地把他那天扔掉的纸团拿出来了。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因为可惜那一版漂亮的楷字。
她再一次把那纸团打开铺平,借着烛光一个字一个字的、一笔一划的欣赏着他留下的墨迹。
和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不同,他的字虽然秀丽欣长,却力透纸背,而且提笔之间隐隐透出金钩铁划之感。
反正甩了自己的写的鬼画符几条街。
荆婉容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又按照原来的痕迹把它慢慢地揉回去,重新放进柜子的最深处。
天气萧瑟起来,正是季节变换之时,府里不少人都得了风寒。
楼桂月破天荒的连着几周没有咳嗽了,虽然脸色还是白得几乎透明,但是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
楼老太太对此很高兴,连着给了荆婉容几匹上好的布料,说要给她做新衣服穿。
荆婉容对她口中的“八字治疗法”半信半疑,但是送上门的礼物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收下了。
她这几周都窝在书房看书,认识的字多了,能看的东西也愈发多起来。虽然还是经常碰到不认识的字,不过不影响理解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