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场,苏岑一直躺在床上扮演病号,和程念樟甚少交流。罗生生虽然心里憋着股气,但毕竟在她那吃过嘴亏,场中也发作不出什么新花头来。细想想,倒还不如专心工作,反显得自己大气体面。
苏岑这几场戏的对手演员,是演她姊妹的温雯。
与苏岑比,温雯明显有些接不上戏。眼神空洞,台词木讷,精神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佳。拍摄时还能强打点精神,但每每魏寅喊卡,她立马萎顿着缩在角落,埋头看向剧本机械地默背,除了听导演讲戏,谁也不去搭理。
大壮之前说她像鬼一样,有些夸张,但与之前跋扈泼辣的她比,确实像是变了个人。
换场的当口,罗生生托场务带了杯热拿铁给温雯,对方没要,原杯又送了回来。
“罗摄影,你关心她做什么?人家不会领情的。”
这个场务两个组都跑,无论是温雯还是罗生生,他都不算陌生。这两个女生的关系他也多少有些了解,刚罗生生让他多带杯咖啡送过去,还特意交待别说是她请的时候,场务其实还挺诧异的。
“温小姐她……最近一直这个状态吗?”
罗生生接下还热烫的咖啡,准备和手里的几杯一起,等会送到监视器那,算给几位大佬赔昨天的不是。
原本她是没想给程念樟准备的,现下正好温雯不要,那就让他喝剩下的好了。
“上次剧组出事以后,差不多都这样吧……她的场次不多,平时也不常在组,具体的还真不了解。”
“哦。”
罗生生抿嘴,她心有挂碍,但也知道分寸,想本就不是多熟稔的关系,没必要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而多去揭人伤疤。
招呼走了场务,她便提着几袋咖啡,朝向导演位走去。
刚才视线阻挡,等绕过人群,她才发现监视器前只有魏寅、陈珂和执行的身影,而那人常在的座位,现正空置着,不见他的踪迹。
罗生生望向场中,循着第六感看向了置景的床铺,果然不出所料,苏岑……也不在。
剧组今天安排的场地,是大组租借的实景,没有专供吸烟的独立区域,只要没安全隐患,室外都可以抽烟,也不会有人拦着。
苏岑早上嘴里说的老地方,是楼间的一条连廊,过道窄,两边都有门挡着,对面又是片空地,也不用担心被狗仔偷拍,隐蔽性相当不错。
“我没时间陪你多耗,有事快说。”
程念樟背倚着栏杆,低头转表,面色里尽是不耐。苏岑把他叫出来站了半刻,不是劝烟就是闲谈,正事却一句没提,多少有点溜人的意思。
“喔唷……你这是有了新欢,连花腔也懒得和我打了是吧?程制片?”
苏岑抬手拨了拨他的领口,指尖摁上男人肌肉,虽然她嘴上说着责备的话,但实则心旌摇曳,全然一副调情的姿态。
程念樟掸掉她手,吐烟后,唇角向下,眼色锐利,是耐心耗尽的前兆。
“莲山出了什么事?”
“嗤”苏岑低笑:“看来你那姓罗的小情人,消息还是没我灵通啊。”
听到她又提起罗生生,程念樟呼吸倏尔深重,带出鼻腔烟雾丛丛,不快更甚。
“我问过了,刘琨今天没有出席嘉世的例会,他怎么了?”
“瞎了。”
听言,男人提烟的手顿在半空,满目不解地看向苏岑。
“瞎了?”
“宋二的手笔,不过已经找到角膜,安排了手术,瞎不了几天。”
见他指间烟尾烧尽,苏岑从袋内又抽了支新烟递上,拢手替他点燃。
程念樟因陷在思考,也没有推拒。
“既然瞎不了,那就不算大事。”
苏岑听言一愣,缓神后笑道:
“呵,里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可不少,我献你个大礼,你还讨价还价,未免有点不讲道义了吧。”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程念樟面上却仍在装傻。
“看不出有什么文章。”
苏岑牵扯嘴角,她没想到这男人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思索后,也不再绕弯,撇掉满身轻浮,直接把意图说了个明白:
“我今天卖掉刘琨,算是已经向你投诚,你也不要再觉得我骑墙。咱们前怨就此一笔勾销,之后互利互惠,这买卖于你来说,应该不亏吧?”
“呵。”
程念樟没正面回复,他扔了烟,用鞋底碾成齑粉,松了松手腕和头颈,再抬手看表——
“时间到了,你该上戏了。”
说完他便抬步先行,只留下一脸愁容的苏岑定在原地,摸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明明平日水火不容的,为什么到了真正可以杀伐的时候,态度却这么云淡风轻?”
苏岑腹诽。
今天这场谈判,与料想的……出入实在太大,程念樟一不问细节二不问缘由,完全不给她任何继续在赌桌推码的机会。
这就让她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担心自己是不是走了一步吃力不讨好,又自毁前路的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