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圣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逼到如此地步。
自从成为圣人之后, 他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这样的被逼迫的滋味了——整个世界对于圣人来说都是能够俯视的,是脚下的蚂蚁, 挥挥手洒洒水就能够对付的程度, 甚至无需怎么上心。
然而眼下,他却是被姜乾青给完全的掣肘了起来。
那并非是实力上的不如,而是另外的一种奇异的感受。每一次的出手都会给接引圣人带来一种仿佛拼尽全力却一拳头砸在了过于松软的棉花上的既视感。
若是说一次两次, 接引圣人还能够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时的错觉的话;那么当次数多了起来的时候,接引圣人便明白,这并非是什么巧合, 而是确切存在的、必须引起重视的事实。
于是他看着姜乾青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根本不重视的, 仿佛在看什么路边的微尘、水中的蜉蝣一样的目光,而是真切的开始把姜乾青的存在看到了眼中, 去将对方谨慎的放到了需要平等的来判断和对待的位置上考量。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姜乾青眉心的莲纹上。
“你……拿走了准提的道果。”
在接引圣人那一张本就露出了极致的苦相的面上, 更添了几分的悲戚之意,有泪水从他的眼眶当中很快的溢了出来, 沿着面颊滚落而下。
“是这样。”姜乾青冲着他笑了一声, 其中却无丝毫的善意, “而我现在,便是要来拿你的了。”
他手中的戮仙剑被一杆青色的长旗架住,是属于接引圣人的先天灵宝。接引圣人到底比准提圣人道行要来的更为高深一些,即便是有着万仙阵和戮仙剑的双重加持,于客场当中作战, 他表现的远比先前的准提要从容自在的多。
眼力也更毒的多。
接引圣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面色哀然:“孔雀殿下, 我西方往日, 同你并无仇怨;便是要助通天教主一臂之力,又何必做出此等夺人道果基业的事情?”
“往前数没仇,但是往后看,可未必没仇。”姜乾青的声线诡谲,“若是真的等到那一天,岂不是太迟了?”
接引圣人面上的泪流更宽了些。
“此并非……好生之德。”他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当真是好一副的慈悲相。
“可我也从不需要什么好生之德。”姜乾青大笑起来,“孔雀食人吞龙,从来都只随自己的心意所动。”
“如此说来,我莫不是还要感谢你们二人不成?”他说,“若不是你们,我大抵此生此世,都触碰不到圣人之镜的门槛!”
他为孔雀,元凤之子,生来便拥有着王座,五行皆臣服于他之下。
若不是因为天道制衡,破壳的日子实在太晚,彼时天庭已定,六道圣人皆为定数,这世界将会属于谁,都还尚未可知。
孔雀与金鹏当真是此世最可怕的诞生物,是混沌魔神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余响和遗泽。一领五行,一领时间与空间。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对于他们的存在做出了诸多的限制,连诞生的时间都百般的压制,让他们无法得到最好的成长。
——洪荒之后,世间的灵气开始日益稀薄,已经不足够支撑任何的庞大存在的完整生长期了。
若是他们能够于洪荒的时候便降生……
这世界如今的格局如何,还尚未可知。
姜乾青的一生以封神大劫作为分界线,被十分彻底的划分为两个部分。
在这一段的前半部分,是繁花簇锦,是连梦境都做不到如此雄奇瑰丽的幻想乡,他是骄傲尊贵无双的羽族大殿下,便是众生群英荟萃,姜乾青也能够力压群雄,圣人之下第一人。
这是他骄傲的资本,亦是他的底气。而这些足够支撑他在太阳下舒展开自己全部的羽翼,向着所有人展示自己绚烂华美的羽毛,随着自己的想法去恣意的行事。
他走的太骄傲,太顺利,太无波无澜。
这样的心境,本身便与封圣无缘。
然后便是这一段路的后半部分。
他像是一朝从天际陨落的太阳,被埋入了凄寒冷苦的沉渊,卑微到了尘埃当中。折了骨,斩了翼,再不见皑皑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