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宿舍门前,乐梨请求道:“帮我请一天的假,谢谢你。”
九点多的校外有许多黑车,乐梨平常从不会坐,可这一次她看到了其中一辆的驾驶座上是个女人,然后她打开门,进了副驾驶。
女司机丢掉手上抽了一半的烟,看了身旁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少女,也不多问:“去哪儿?”
乐梨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自己厌恶却又感激的地方:“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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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问任何人,乐梨就知道此刻乐依斐在哪间病房。
她走到门口,还没有进去,先闻到了极浓重的消毒水味。
这味道,让乐梨想到父母离婚后,父亲迅速再婚的第一年某天晚上。继母叫嚷要说乐依斐打了乐涵——也就是父亲出轨生下的女儿,只比自己和乐依斐小了一岁半。而父亲和母亲却是在她和乐依斐五岁时离的婚。
乐梨到现在也不知道乐依斐是否真的打了乐涵,那晚的记忆只有喧嚣的女童哭闹夹杂着继母鳄鱼的眼泪以及父亲大怒至极的咆哮,最后是乐依斐一声痛苦的□□。
因为父亲错手把乐依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乐依斐流了许多许多的血。
那个时候,乐家还很有钱,住得起有楼梯的别墅,乐依斐还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还是很爱他。
所以乐梨始终记得那天晚上,继母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乐依斐没有摔死吗?
那个时候,继母至少还是藏着掖着的,直到父亲的公司在乐梨高一那年破产,一家人再也没有当初的风光日子,意味着乐依斐也继承不了多少财产了。
这种时候,继母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出来,她对乐依斐的折磨持续了好久,久到除了乐梨以外,父亲和乐涵已经习以为常。
但乐梨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她就被继母以“为她好”的名义送去了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一次休假也顶多只有两天。
后来,乐梨想通了,继母这样安排不用说是为了让乐依斐和乐涵亲近,把这个姐姐隔离出去,她的女儿和未来继承人关系好,那对她们母女两就也只有好处。
继母这个女人,实在聪明的让人心惊。
也基于家里这些乌糟难堪的破事,乐梨才会这么排斥让阮舟认识她的家人。
她不得不承认,阮舟可能上辈子是个大好人,这辈子才会这么幸运,出生在极其富有的家庭,而且还有极其爱他的亲生父母和继母继姐,所以他才会成长成一个让人向往却舍不得嫉妒的人。
能得到阮舟已经用尽了乐梨的运气,乐梨随时都做好了把阮舟还回去的准备。
是的,还回去,不止是阮舟,连她自己,这段恋爱都谈的没有实感。
不用任何人提醒,她就知道,自己确实是配不上阮舟的。
她的家境,没破产前都比不上阮舟家现在的十分之一,却为了这么点儿财帛,一个家庭四分五裂,她的双胞胎弟弟还被折腾出了抑郁症,自杀了好多好多次。
……
推开病房的门,乐梨慢慢走了进去,乐依斐比暑假时看起来更瘦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乐依斐脸上血色全无,双手还被固定着,手腕处的纱布白的让人看一眼就能想象到痛。
她和乐依斐一母同胞,本该相依为命,两个人都因为这破碎的家庭受着不同的苦楚。
但要说幸运,还是她幸运一些,至少她从不曾伤害自己。她和乐依斐完全相反,她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到了极点。
乐梨看着乐依斐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不敢想,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她身上会是如何情形。下意识的想摸摸乐依斐的头,怕吵醒他,乐梨最后只能作罢,拿起了桌面上的棉签沾了水,帮他滋润着嘴唇。
乐依斐显然睡得不够安稳,梦里都在挣扎,一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第一反应都是皱眉,等看到乐梨后他的神情好了短短一瞬,而后又是深深的自我厌弃。
“姐,”乐依斐太久没有说话,导致发音都有些奇怪:“对不起。”
他总是这样,哪怕痛的是他,受折磨的也是他,第一个道歉的也还是他。
乐梨眼皮跳了跳,把病床摇了起来,没有提这件事,反而很认真的开口道:“我攒了一笔钱,要不要和我一起逃离那个家?”
乐依斐的手指勾了勾身上的棉被,然后又松开,沉寂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乐梨,阴沉沉的:“你哪来的钱?”
他说的对,乐梨确实没有。
乐梨的每一笔生活费都是继母按最低标准给的,而大一新生才开学半年更没有得到奖学金的资格。
“我兼了几份职,其中一家待遇很丰厚。”乐梨认真的说道。
乐依斐:“可是我生病了,我的医药费很贵的。”
这确实非常的现实,乐梨却从中抓住了微弱的希望:“但是阿斐,我发誓,一切都没有你珍贵。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她甚至还在心里加了一句:包括放弃阮舟。
乐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欲盖弥彰的要在心里说这句话。
大概是她自己都意识到了她有多喜欢阮舟,她认为阮舟是多么的珍贵。可是她同样也无比渴望着自己弟弟的健康,她希望上天能够相信她的誓言,不认为她是在说谎,为此她才在无人知晓处偷偷拿自己的爱情打了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