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梅的愿望成了真,他们的日子果然平静了,没有小鬼,没有怪事,没有尾随的小孩,随着李秋也上了初中又上了重点高中,他们的生活也渐渐重归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但他和方素梅,很感恩这样的平淡生活。
再后来,厂区扩建,单位重新分了高层带电梯的房子,他们的生活算是尘埃落定了下来。
“诶,我妈说,小孩子魂轻,小时候就是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长大了就好了。”方素梅貌美依旧,如今她聊起当年的事来语气大不一样,像是在聊别人家的事。神色间的多疑与愁闷早已烟消云散,她像是装了一个小弹簧,神态动作间是一股子轻盈的劲儿,跳舞似的在厨房里做饭。
孩子成绩好,不用他们操心,那样貌虽然给惹了不少麻烦,但是好在李秋也自己是不肯早恋耽误学习的,这简直是上天恩赐的孩子一样。他们似乎浑然不必操心任何事!
否极泰来!
“别说了,万一又招来了……”李正远垂着脑袋洗着菜,显然没有那么乐观,更不想多说当年的事。
“你呀,亏你还是大学生呢,怎么不说你的唯物主义了?”她笑着将菜丢进锅里,“刺啦”一声,锅铲碰撞着锅边,“丁玲桄榔”,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好生热闹。
面对妻子的揶揄,李正远只能苦笑,这时,他看到妻子又戴了那副他不喜欢的金耳环!急忙别开眼,装作没看到。
——而心底那恐怖的秘密却再次被触动了。
李秋也三岁多的时候李正远和妻子搬进工厂分的新房子里,还站在婴儿床里口齿不清地呀呀学语,方素梅在党校学习,只有李正远一个人照顾孩子。小孩子喜欢把抓在手里的东西乱丢,李秋也也不例外,李正远递给她一个小乒乓球,她便丢到地上,咯咯直笑。
可是乒乓球落地只“哒”地响了一声,等李正远回头去找时,它就不见了!
李家新搬进来,家什不多,房间里空空的,但整个房间都找不到球的踪影。
李正远正奇怪,小李秋也尿了裤子,哇哇大哭起来,他急忙在墙角的袋子里翻找着孩子的纸尿裤。
也就在这时——“哒!哒哒哒……”乒乓球在他身后落了下来!
李正远惊恐地转过身,眼睁睁地看着那球滴溜溜滚到了脚边!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夏季,他却顷刻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如果不是李秋也的哭声还在继续,他可能当时就要吓得昏过去了!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强迫自己将那看做是一个幻觉,但李秋也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令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依旧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睡着觉,听到女儿在厕所里与人说话。
“……我在这里数数,你去藏吧……”
“那你要数一百个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嗯,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把你妈妈的金耳环送给我。”
“送给你干嘛?你又没有耳朵眼……”
“我要把它送给我妈妈。”
“你找不到我的。”小男孩说道。
“你错了,我总能找到你的。”
李正远以为是谁家的小孩来找她玩儿,起身走进厕所道:“小也,你在和谁……”
他呆住了——厕所里哪有别人!只有女儿一个人!
那久违的阴寒又缠绕了他,让他像是掉在冰水里喘不过气来。
女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稚嫩的声音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听上去十分阴森:“爸爸,你把亮亮哥哥吓跑了。”
李正远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那一幕令他头皮发炸。
那件事后不久,他便在方素梅的耳朵上看到了一对儿金耳环,老旧的款式,但是用料很足。他震惊地问妻子这耳环是哪里来的,她却说,是孩子捡来的。
见他似乎是不信,方素梅着急地辩解道:“……当真是捡来的,我问了邻居问了幼儿园老师,也戴着这耳环转了两天了,都说没见过,你说是小也偷的,她去哪偷?谁家能有这个?横竖我戴着,有人说是他的,我还他就是了,真要交去派出所,还不是他们偷偷自己拿走了?”
李正远无法说出自己听到的事情,只得看着妻子日日戴着这副“鬼”送的耳环,如鲠在喉。
这时,墙上的时钟“叮叮”敲响,扯回了他的记忆。
他将一盘子切好的鸡倒进锅里,听到妻子碎碎念道:“这孩子,已经六点了还没回来……最近院里又不太平,你知道上个礼拜五,纺织厂的工人在小树林打架斗殴,就有她们学校的人也混在里面呢……”女儿可千万别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盯上,影响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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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之下,李秋也正和好友赵娜有说有笑地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不同于李秋也的长胳膊长腿儿,赵娜更像是个肉圆的汤圆,虽然胖,但是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秋秋!你先别撕,让我看看啊……”赵娜想要抢她手里的信。
“有什么可看的,都是那些老套的话,还都是抄的。”李秋也将撕碎的情书扔进垃圾桶里,“而且我知道那个学长家里很穷的,爸爸只是小车队的司机。”
“但是他长得很帅啊,不是么……”赵娜小声道。
“帅能当饭吃么?帅能给我买么?”她冷笑,“在我心里,帅是排在钱后面的。”
赵娜显然不太能懂她的意思,问道:“什么是?”
“我给你看。”李秋也从自行车车筐里拿出一本从图书馆找到的《Vogue》,翻出的珠宝页来。纵然赵娜什么也不懂,也知道这些亮灿灿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她摸了摸那铜版纸上的首饰:“这得多少钱呀!我看,要1000多吧!”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贵的价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