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滩灰烬湮灭在野火的噼啪声中,风一吹,便连最后一点透骨的焦味都散在这茫茫的白沙之中了。
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惊觉爬遍了仇红全身。
她不敢置信地往后看去,荒沙里,只有夜风在吹,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便顷刻消失在了火堆之中。
脑海中仿佛有神经断扯的声音,仇红咬着牙齿,冷气倒吸。
无比怔然道:“...你做了什么?”
男人只是站在她身后,对周遭的一切变故都不为所动。
听见仇红的问,也只是堪堪凝了凝她的眼睛。
那目光短暂,那毫无人气的双眸看向仇红的时候,令她天灵中蹿过一股令骨缝都发颤的寒气。
然而,他只是看了这一眼。
对于仇红的话,他不屑于回答。
没有回答,仇红的声音便多了几分歇斯底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漠之中,苍白的月色透过云层,将男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光线之下。
这个人只是堪堪站在这里,便令风中没有了活的气息,周遭的沙丘暗淡下来,夺去了天穹的帷幕,围成一座足以困死任何生灵的鬼域。
仇红对此感到绝望。
而终于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男人开口了,安安静静地回她一句:
“我做了你想做,但是没能做的事。”
“为什么...”
仇红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但很快她就将这颤意压下,硬逼着自己用镇定的声线对上他的话,“为什么他会这样死?”
“你不是明白吗。”
男人低头看向仇红。
面具之下,他的眸色深如沉渊。
“你的血。”
叁个字。
仇红的呼吸都缓了。
胸腔之中鼓动的声响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念头自心底破土而出,她当即失了方寸,低垂着眼,试图去回避男人沉在耳边的声线。
脸却忽地被人抓住,力道极狠,令仇红冷不防吃痛,冰凉的指腹旋即抵上了她的颚骨,迫使她抬起头来。
视线相错的一刻,仇红不由得抽出一口冷气。
“你忘了,你的血里有什么了?”
男人的指骨抵着她的下颌,字音敲进她的耳穴,直抵得她发麻。
仇红无措,试图挣扎却恍觉身体不受控制,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她整个人便抽空了,无法再生出别的任何的违抗想法。
两个人的呼吸极近,男人的身形压下来,微垂脖颈的时候,后肩隆起的弧度,像极了那座困住仇红的山。
仇红凝望着男人的眼睛。
他微微屏了呼吸,垂眸,睫毛扫下一片灰影,眸中仍是没有情绪的,只是直直落在她沾满血污的唇上。
他在看什么?
仇红的呼吸轻得已近虚无,而男人的神态十分专注,他只是凝着她下唇,那处糟糕成一团的血污,他看得极为出神,连带着眼神也跟着松散起来。
仇红正无措的时候,男人却忽地抬手,拇指狠擦过她下唇的血迹,指腹相触,她却不觉得痛,唇肉之上,竟被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仇红眸中有一瞬的怔然。
而随着这粗暴的一下,方才她心中一切的困惑就变得迎刃而解了。
是蛊虫。
方才她咬向慕容丘拓的时候,口腔中的血便将蛊虫顺着喉上的血洞渡了进去,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蛊虫不会轻易杀人,是他控制了慕容丘拓身体里的蛊虫,微微操动,便迫使慕容丘拓背叛了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爬进了火中,引燃自焚。
多残忍的手段。
如果说从前仇红还对自己身体里的蛊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到今晚结束,她已经彻底识到了其中的可怖。
不过是短短片刻之内发生的事情。
仇红却觉得度日如年。
面前这个人,拥有如此可怕的控蛊之力,仇红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将其反制。
但她仍不想低头。
“所以,你留我一命,是为了什么?”
她出声问道,声线已经恢复了平静。
男人却只是垂眸,在她问出这句话时陡然松掉了桎梏着她下颌的手。
血污刻进了指腹的纹路,在惨白月色映照下显得极为骇人。
他却微微出神,旋即张口,漫不经心地,将带着她血迹的手指,送进了唇中。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不紧不慢地抬眼,道:
“他是自己爬进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