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川真想当即把逐野那张假脸掀烂,面前气氛和谐的两人却都将他视若无物。
李管家并未察觉这两人间的刀光剑影,先行去了客堂准备,一时之间,廊下只留他们两人。
裴照川气得牙痒,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去握腰间的剑柄。
逐野察觉到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微微偏头,一只手抬起,往上,拨开了他腰间束着腹部的绸带,五指一张,从绸带里捻出一柄裴照川不能再眼熟的短刀。
那晚,他离开前,递给仇红防身用的短刀。
裴照川登时如雷击。
逐野的目光带着笑,“她都没对我下手,你着急什么?”
裴照川一个字也说不出。
仇红,竟然没对他动手。
他毫发无伤。
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宿在将军府?!
若说他之前是抱着看乐子的态度将逐野引到仇红面前的,现下那点乐子只成了滔天的妒火,烧得他五内俱焚。
“你他妈到底是谁?!”
逐野对他的愤怒毫无感觉,甚至呼吸都没有起伏,他仍不急不缓,动手将那把短刀重新收好,绸带系紧,做完这些,才如恩赐般对裴照川开口道:
“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坐下,毕竟是客。”
一副主人姿态,他游刃有余。
“不过这饭,没你的份,她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将军府待客,但不留饭。”
一句话,说得流利工整,音节准确。
裴照川那点理智被烧得灰飞烟灭,刀剑出鞘,寒光一闪,他想也未想,对着逐野胸前就是一剑。
逐野察觉到他的动作,却压根没躲,他站在原地,完全收了裴照川这一剑,刀锋破肤,胸前登时绽开一道血口,腥味缓渗。
裴照川的瞳仁微微放大,逐野的血顺着他手中剑身挥动之轨溅落,滴答几声,跌在他脚下石板。
那清晰的血迹让裴照川收回了剑。
却不是因为怕了。
他不得不收手。
仇红的将军府见不得血。
他不能在她家里伤人。
裴照川将剑收回剑鞘,眼中的杀意却未消。
“我不管你是谁,你休想对动她半点心思,你最好清楚,仇红是我的人,不是你能随意觊觎的。”
“你的人?”
逐野的前胸还渗着血,那道长而狭的伤口刻在他霜雪似的肌理,分明异常。
他却完全不顾,听了裴照川的话,只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嘲弄的笑。
“仇红若真是你的人,早死过千百回了。”
裴照川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痛色,嘴上却毫不退让,只道:“从前我不够格,但今日以后,我会护着她。”
“护着她,就凭你?”
逐野森然一笑。
他几乎想问问裴照川如今有几斤几两,敢夸下如此海口,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护着她。
讥讽之语已到嘴边,他却真正愤怒不起来,说不出口。
逐野心脏骤痛。
他又有几斤几两去护着仇红呢?
裴照川至少敢认自己不够格,至少即使不够格,仍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在她身边。
他却什么都没有。
连重新站在她身边,都要借一层皮。
他不再去反驳裴照川了,双肩陡然一松,阖眼,几乎是逼着自己说出那句话。
“那你便护好她。”
他心中清楚,仇红需要人站在她身边,哪怕不能护着她,至少能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清楚,总有人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她不是孤身一人。
回想起仇红今晨敷衍他的话,逐野心中一阵绞痛。
为何不离京。
怎会是因为不想,不愿。
她哪是不想离京,她是不敢离京。
她多年征战,落了一身的顽疾,每逢暑热潮雨,就是骨痛身疲,苦不堪言。
京城多雨,将军府又在低洼之处,夏季雨势连绵,她不知要疼过多少次,才能把一整个夏天熬完。
她为什么不走呢。
逐野眼前一痛,闪过那翠青色的影。
那翡翠环镯箍在她腕骨,即是情色,也是圣洁。
在逐野眼里,却是永远的桎梏。
若他没猜错,仇红脚腕上的,不是什么简单无害的饰物,而是江湖之中失传已久,罕见异常的玉烟蛊。
在燕国境内,毒不胜蛊,毒要人命,蛊却控人心。
玉烟蛊,便是那毒中之圣,万蛊之王,此蛊如其名,有着异常美丽的外表,却也有实在令人胆寒的狠毒。
逐野善毒,却自始至终没碰过蛊,他自知能力不够,养蛊只会遭反噬,死无葬身之地,他对蛊敬而远之,哪怕是在燕国境内,真正有那个能力养蛊控蛊,甚至用它害人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
仇红是什么时候被下蛊的?
又为什么偏偏是玉烟蛊。
逐野颓然,从未如此无能为力过。
玉烟蛊,他至多也只是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它蛊如其名,以人养玉,再以玉养蛊。
其余的,他一概不知。
不知它如何被驱使,不知它能作用到什么地步,更不知,如何将它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