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决摇头,“要是被她知道,不可能不把事情闹大。虽然确实会对她更有利,但……”
“但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瞒过我,”我闭了闭眼,一声叹息滑到嘴边,变成似是而非的疑问语气,“可你既然要瞒我,为什么不瞒一辈子呢?”
“我本来也没那个打算,只是你当时还太小——”
“因为我太小,所以你觉得和我讲不通道理,只能靠哄骗。”
我给他鼓了几下掌,水花溅入眼角,粘膜微微刺痛。
“陶决,大侦探、大军师、大英雄——你可太了不起了,一切都会按你的计划走,你是不是还觉得牺牲自己换我浑然不觉中逃过一劫,特别伟大?觉得等过几年再说出来,我搞不好还会感谢你?觉得你把选择都替我做完了,我之后的人生就能高枕无忧?”
仿佛被我尖锐的措辞刺中,陶决搭在浴缸边的手指受惊似的缩了缩。
“我现在明白了。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想解决问题,而我……”我停顿,轻笑一声,“是问题的一部分。我错在不该是个女孩,我错在不该只有十二岁,我错在明明只可能被你挡在身后保护,却还以为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陶然……”
“陶决,没人喜欢当累赘。如果我在你周围只能做累赘,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兄妹成年之后关系疏远挺常见的,回不到过去也没什么。”
光是压制住身体里不停扩散的黑洞已经竭尽全力,我站起来,跨出浴缸,不想再听他解释,也不想在乎他会看到什么。
“……!”
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
大脑得出“电闸跳了”的答案时,疲倦的身体正因惯性一脚踏空,只来得及在磕上冰凉的地板前护住头部。
寒冷和疼痛却一个都没出现。
腰上环着的手臂,肌肤相接的触感,甚至胸膛紧贴处传来的心跳……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令我险些在恍惚中相信,这片黑暗离奇地将钟意带回了我身边。
然而下一秒,我意识到这具身体里究竟是谁,拼命挣扎起来。他便也重心不稳,拖着我重新跌回那缸温水里。
水花声中,陶决用力收紧怀抱,像要把我压进他肋骨缝,“我改。我不会再当你是小孩子,一厢情愿地为你好、替你选择。”
“……”
“我已经没有事情瞒着你了,以后也不会再瞒你。你总得给我个机会……也给我一点时间习惯。”
“……”
“我们做兄妹也好,做同伴也好,做什么都好……你可以向我求助,我也会向你求助,行不行?”
我停下挣扎,脸靠在他肩窝。有水滴打中后背,留下一道微微发痒的痕迹。
“……好烫。”我缩了缩身子。
“是水太热。”陶决带着鼻音。
身体裸裎相对,人似乎也不自觉地坦诚起来。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摇摇欲坠的积木塔。这一轮的积木还在那里,等待我将它抽出。
只要我说出那件事,就能彻底赢下这一轮,以及之后的所有轮。
然而我只是抬起手,回抱面前属于钟意的身体,和此刻停留在它里面的,我的哥哥。
“你说是就是吧,”我闷声说,“积木倒了。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