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看了父亲一眼,又看向墨悠,墨悠微微皱起眉毛,显得有些不安和焦躁。
子悦不忍看到他受辱的模样,想开口替他讲话。
但许昌逸一见他张嘴,就又立马出声打断,「阿,对了,我听说你父亲就是警局的局长吧?你在那边工作压力不会很大吗?」
语音刚落,墨悠和子悦立马对视,两人皆睁大双眼露出不解和惊讶的表情。
子悦还是开口了,「不是,人家高中大学怎么了,老爸怎么了干你甚么事啊?」说着,他还上前拍了一下他爸的左臂,促使对方看向自己,一脸就是准备要干架的模样。
「你可以再讲点干话,我让你凑到十句,然后就让你死在这里。」
许昌逸笑了,「子悦,爸爸跟你朋友聊聊天而已,怎么会是讲干话呢?」他亲暱的拉住对方的手臂,把他些微抓向自己一点,「你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爸爸很重视你身旁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
子悦发现自己被抓住,想要挣脱,但没想过他老爸一个中年人家力气还挺大的,更多也有气势和态度上的逼迫,使他有点畏惧。
许昌逸转头看向墨悠,却发现墨悠至始至终都不曾与自己对过眼。
他疑惑的歪过头,「你为什么都不看我啊?」
子悦听了,立马衝着他大叫,「那还不是因为你他妈的长得很丑吗?」
子贤见情况火热,突然站起身子,杵在茶几旁边俯视大家,却也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许昌逸拉下脸,上下打量突如其来的二儿子,「你干什么?」
子贤看父亲一眼,又看向子悦,再看墨悠,实在不希望大家把彼此的心情都搞得这么糟糕,但他又无能为力,「啊......我。」
子悦看着子贤孤苦无依的欲言又止,又看向墨悠正泰然自若的望着自己,然后转头看向父亲一眼,见对方竟臭着脸瞪着自己二哥,心情便马上的糟糕了起来。
「子贤,」他说,赶紧起身,从父亲面前经过踩了他一脚的走向子贤,上前勾住他的手,「我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陪我到房间去吧。」
「啊?」子贤出声,倍感疑惑,便被自己弟弟半推半拖的挪往卧室去了,他不断想回头确认情况,但无奈自己抵挡不过子悦的力气。
墨悠看着两人往房间走去,默默地将头又正回前方面对许昌逸。
他知道子悦相信自己有能力应付这一切。
墨悠沉默,许昌逸无法了解哪些事是自己的底线,这是自己的优势。
当空气恢復平静,他才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飘扬着淡淡清新乾净的味道,搅拌着午后悠间的光线,静静挥洒在方才子悦坐的那个位子上。
他看到在阳光中由下往上翻动的灰尘星光。
许昌逸凝视他一阵子,看向他目光所及之处,两人都在休息,沉静了许久。
「子悦不是你觉得好玩就可以接近的对象。」
这句话清淡的就像挥洒在空间内的阳光一样,淡然却存在感强烈,在空气之间撞击着平静的分子。
「那个孩子你玩不起。」
墨悠听不出来这句话的起点是来自于一个中年父亲对儿子的保护,还是出于身为一个人对这个社会还有一丁点的道德,墨悠不清楚许昌逸到底想保护自己,还是警告自己?
「你不了解他,而这会置你于死地。」
「是因为他是更生人吗?还是因为他的家庭?」墨悠开口,对着自己凝视的那个沙发微笑,就好像子悦还在那边一样。
许昌逸闭眼,又睁开的瞪向他,「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一鸣惊人啊,」他对他露出了警告意味浓厚的笑容。
「我是他假释出狱的评估师,我知道他的一切,」墨悠转头面向前方,顺着许昌逸撑在膝头上的双肘往前看,凝视着对方交握的双手,「现在的家庭支离破碎不是什么大事,伯父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子悦不喜欢回家,或许外面才是真正令他活着的地方吧?」
许昌逸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我就知道,会让子悦跟着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平凡小人物,我看你就是高中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才能这么有本事的活着吧?」
墨悠只是微笑,笑而不语。
「经歷了大风大浪了吧?」许昌逸看着他,仰起自己的下巴微微俯视他,「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这个社会了吧?」
墨悠始终保持低首的姿势,静静望着对方的双手,「有没有让自己吃到苦,是这个社会的本事,但能不能让这个社会吃苦,就是每个人自己的本事了,」他抬眼看向许昌逸的唇,「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就是这么运行的,你给予别人的将会是你未来所得的,全体压榨个人的痛苦未来有一天也会以另一种痛苦回馈社会。你和子悦没什么不同,而我和子悦也没什么不同,就代表我和你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干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发现的差别罢了。」
许昌逸凝视墨悠的双眼,见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他想起之前自己教过子悦,做坏事不是坏事,只有被人发现才叫坏事。
他知道墨悠不是乖乖牌。
身为一个父亲,感受到危机使他下意识开口,「什么时候把我儿子还给我?」
墨悠却笑了,「这个问题不是问我吧?问你儿子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说着,他终于抬眼与他对视,但只有一秒,便又闭上眼低下头,徒留那道如利刃般的眼神在许昌逸的脑子里刻划。
望着对方一脸平静又乾净的面容,许昌逸总觉得墨悠的脸上似乎套了一个面具,自己无法看清。那张还算斯文的五官,或许潜藏了太多的秘密。自己得知的讯息,比对方少少的几句话多上了许多,令他不自觉得收起轻浮虚假的笑容,久久无法冷静自若。
「为什么你爸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
在回程路上,墨悠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缓步滞间的前进着,放任子悦在自己身旁的蹦跳。
听到这句话,对方突然收敛了过度雀跃的行为。
「那肯定是因为许子彬啊,不然他让我进警局工作干什么?不就是方便监视我吗?」子悦侧头看向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那傢伙吗?」他指着旁边,但那只是一面墙。
墨悠摇头。
「小时候,我不管做什么事,或是我和子贤做了什么事,那傢伙都是第一个去告状的,」他用食指在空中挥了一下,「不是子瑋哦,是许子彬。他外面看起来一表正经,但其实是个很机车的人。每次告完状还一脸没事的站在老爸旁边看着他骂子贤,然后再一脸冷漠的瞪着我看,真的是神经病。你看他戴着跟老爸同款的眼镜就知道他是一个脑子有洞的老处男。」
墨悠听着不自觉的被逗到哼笑出声,「什么东西?」他用手稍微遮一下嘴巴,看着旁边生气的子悦,「他讨厌你?」
「我怎么知道?他就是老爸的奸细啦,子瑋是跟屁虫,他就是奸细。」
「那子贤呢?」
「子贤......是被他们绑架了啦,我要救他出来。」
墨悠笑了,看着子悦就像个大孩子一样闹脾气,对方那晃摇晃摆的行走姿势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带着天真无知的表情,一个劲的发洩着自己的情绪。
对于自己就像是对方监护人和依附者的身分感到几丝安慰和放心,一股暖流注入墨悠的心脏,他总觉得自己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舒服畅快地活着,那份温暖比血液还重要,才是真正流淌在他血管里的养分。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伴随着他与许昌逸的较劲结束后,随风而去,方才的水气就像被吸走一样,不在空气中遗留半点潮湿污秽的黏腻,空气格外清新,迎面而来的是冰冷却至少清爽的寒风,但墨悠因为身旁的子悦在而不觉得冷。
他需要子悦的需要,他需要别人需要他的陪伴,正如他也渴望别人的陪伴。想到这,他心里又踏实了不少,他又找到了一个自己还能称自己为正常人的证明。
人们都需要别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