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沉吟一会儿,如实告知,“初步怀疑现场有纵火痕迹,当然现阶段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但是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最好配合我们把情况调查清楚。”
时骞彻底愣住,蓄意纵火?
“听邻居说,你妻子两年前就不在家里住了,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没什么矛盾,就是正常的感情破裂,但是一直没有离婚。”笔尖迅疾在纸页上飞走,时骞心绪不宁。
李尧默默记录,来了医院几次都没见到时骞女儿,他觉得奇怪,“你女儿不在这里陪你吗?”
这一问,时骞心里一沉,他醒来已经两天了,时眠一次没有来过,他父母的说辞是时眠吓坏了,就送她回了老家。
他醒来也给老家打过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接到时眠。
“她回老家了。”时骞用了很多力气才写下这句话。
“那您女儿经常做饭吗?以前有过忘记关火的情况吗。”
时骞思绪还游离在上一个问题,他情绪低落地写着,“不是,她在家里我从来不让她做饭,就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这两年从来不进厨房的时眠突然兴起煮栗子,差点把厨房点着了。
那时,她说。
“就算我在火海里,你也会冲进来救我的,对吗?”
笔尖刺啦一声,划出扭曲的线条,时骞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微微翕动,脸上浮现一阵痛楚。
李尧看他神色呆滞,整个人像被硬生生抽走了生机,萎靡死寂,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时骞惨白着脸,捂着胸口晕倒在床上。
李尧吓坏了,赶紧叫了护士,病房一时陷入兵荒马乱。
就问个问题,差点问出了人命,李尧吓出了一身冷汗,在病房外等了半小时,得知时骞病情稳定后,才敢离开医院。
徐石开就在医院外等他,李尧一进车,就闻到车里好大的烟味。还没等他坐稳,徐石开就丢给他一个文件,“时骞家的事不用查了,你有别的任务。”
李尧不解,“为什么,我今天问他的时候发现了新情况,我有预感,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
徐石开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过了,那女孩说她当时发现起火,用被子去扑,结果不小心把火也串到了卧室,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是不是想立功疯了,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知道你不想在基层呆,觉得基层苦基层累,那也不能为了升职,就随意给人定罪。”
李尧被一顿训斥,人都训傻了,委屈地摸着脑袋,“我也没想给他女儿定罪啊,这不还在调查吗。”
“你所说的调查是差点让病人猝死吗?”徐石开瞥一眼憋屈的李尧,“你询问不当致使病人差点猝死的事,我已经上报了,现在你没资格插手这件事了。”
“哦。”事关职业生涯,李尧不敢说话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大方护犊子的徐石开突然这么不近人情。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在李尧询问时骞的时候,徐石开也找到了即将在老家坐飞机离开的时眠。
江南水乡最不缺绵绵细雨。
时眠顶着一把黑伞正在包里翻着身份证,身侧突然出现了穿着便服的徐石开。
她怔了一下,没有太多意外的样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时眠脚边是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她找到身份证捏在手。
“要去哪儿?”从昨天奔波到现在,徐石开只睡了叁四个钟头,此刻他疲惫得很。
“学校有一个学前活动,我很感兴趣,报名参加了,就今天的飞机。”时眠淡然地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机票,用得理由很充足。
“你爸爸还在住院,你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徐石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今天不再素着一张脸,化了很成熟的妆容,和那天在小区楼下瑟缩颤抖的模样大为不同。
“我看过了,他伤势不重,又死不了,我不是医生,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时眠笑容淡下去,她看向不断进入安全通道的人群。
徐石开彻底沉默。
他昨天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画面里时眠在小区超市门口侧门的大树阴影下,时骞就在距她五六米的街道上跑过。
交错的瞬间,时眠往街道上瞄了一眼。
很短暂的一眼,说不清楚她到底看没看到往火场跑去的时骞,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又抬头打量眼前的女孩,同她妹妹一样的年纪,同样在今年迎来了高考,但是不同的是,就在一个星期前,徐石开家里人还聚在一起庆祝他妹妹被录取。
“你报了哪里的学校?”徐石开收完思绪,开口问她。
“S大。”时眠如实回答。
两人站在大厅门口,门口是来往的出租车和乘客,天空中有一架客机呼啸而过,滑出一道云彩。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时眠抿着唇,面容平静地等着他下一步举动,而徐石开则出神地把玩手头的打火机,不发一语。
时间就在对峙中悄然逝去,距离登机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时眠终于开口,“徐警官,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去过安检了,快迟到了。”
徐石开低头捻着脚底的烟灰,他一直没说话。
时眠顿了顿,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齿轮碾过地面,轱辘轱辘地走远。
徐石开眼睁睁看着时眠拎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进了安检通道。
雨又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