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讲究。
我拿起杯子凑到嘴边,「小事,不过你确定你要听吗,毕竟你妈妈的反应……」
「可以的,我不会让妈妈知道。」李诗韵拿着酒杯到我对面坐下,「姊姊也不需要担心我的情绪,哥哥走的时候我只有七岁,而且平日几乎都在外婆或是保母家,周末才会回来,所以对哥哥的记忆跟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甚至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
「我只是很想知道,我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们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雨水打在窗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轻轻敲了敲酒杯,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自从李辰逸去世之后,我很少跟他人这样提起他,因为认识他的人不需要我这样提,不认识他的人会因为顾及我失去朋友的心情而迅速带到下一个话题。
况且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李辰逸的妹妹这样面对面地坐着聊他。
「你哥哥他啊,是个很温柔的人。」我缓缓开口,试图用言语拼凑出李辰逸的模样,「他成绩很好、人长得好看,待人和气,到哪都是人群焦点,总是很体贴地察觉到对方的需要,他总是耐心的倾听别人的烦恼,却总是将自己的心事藏心底,因为他怕成为对方的负担……」
于是就任由那些压力堆积,最后压垮了他自己。
「跟我想像中的哥哥一样呢。」李诗韵浅浅一笑,晃了晃酒杯后叹了口气,「哥哥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样,所以我有时候会趁妈妈不注意时跑进去,看看他之前读的书、写过的笔记,然后想像他坐在书桌前埋首苦读的样子,想着哥哥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坐在这里的呢?」
见我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妈说的那句、姊姊你有听到对吧?」
我点点头,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会因为这样而愧疚的话我先告诉你这没必要,我妈这七年来都是这样的,只要对方是哥哥重要的人,我妈就会跟对方道歉,因为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自私才让哥哥走上绝路,使哥哥无法跟这些他爱的人相处下去。」
「而我觉得她这样想是对的。」
我低头没有去看李诗韵的表情,因为她这番话、跟我当年说得一模一样。
但李阿姨只是将李辰逸逼向悬崖的推手,真正将他推下去的不是她,而是我。
「诗韵,你哥哥的死不是阿姨的错,是我……」我颤抖着双手,声音逐渐哽咽,「你哥哥跟我说过好多次他压力很大,如果我早点发觉他的不对劲、如果我早点发现他在跟我求救的话,那他也不会……」
「姊姊,你觉得哥哥是你害的吗?」
我抬头对上李诗韵的目光,发现她方才的惆悵减了几分,语气则依旧平静如水。
我吸了吸鼻子,「我、我如果早点发现,说不定能阻止……」
「你觉得凭你一句话,就可以卸下他背负十八年的压力吗?」李诗韵反问,而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
「虽然不行,但是我能……」
「你或许能阻止他一时,但只要我爸妈死性不改,哥哥就还是会选择自杀,不同的是你只是拖延了时间而已。」李诗韵扯了扯嘴角,「我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四年,我比谁都清楚我爸妈的性格,他们是不会轻易认错的,总是打着为我们好的名义替我们决定各种选择,当然这不只是我家这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只是看难易程度不同罢了。」她顿了顿,沉默了许久后才再度开口,「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没感情,但我想过,如果今天哥哥还活着,那爸妈或许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们会被迫过上自己并不想过、但在旁人眼中看起来非常成功的人生,虽然能继续活着,但或许也是半死不活、行尸走肉的样子。」
「我从没有责怪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相反的我尊重、并且理解他的选择,至少在他十八年的人生里,他终于为自己做了一次决定,而且没有人会怪他。」
她望向我,双手覆上我的,温柔一笑。
「所以姊姊,你别再责怪自己了,跟哥哥好好道别,然后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你是哥哥在这世上,最不忍心责怪与伤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