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就此告一段落。我走到桌子边,爬上椅子,操纵着魔力给自己倒一杯,顺便问问他:“你想喝果汁吗,瓦尔德?”
“不想。”他回答。当我捧着杯子下来,向他走近时。他又开口了:“为什么你和我疏远了?”
“……我没有啊?”
“你每天都在担忧很多,害怕很多。但你不会告诉我了。”
“……都是些不重要的事,你知道的,不值得在意的……说出来很无聊的……”
“你以前都会说出来的。”
我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
“太复杂了,”我说,“我说不清楚。”不,实际上是:他根本理解不了,说了也没用。
“当我甚至无法流利说话,许多最简单的概念都不理解,完全无法顺畅地和你交谈时,你从来不觉得和我说话是很困难的事,你从来不觉得你会没法把你的话说清楚,你会说到让我理解为止。为什么现在,你反而觉得你说不清楚了?”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出生之前,从来没有过任何怀疑,什么话都可以讲给他。为什么出生之后,那样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了?
“我有时候想,”他说,“还不如我们没有出生,一直待在那里。”
……那还是算了吧!
我转过头,和他对视,问他:“那个没法自由活动的仿佛被囚禁一般的感觉,那个黑暗的除了我们彼此的声音只有母亲的哭号的地方——你喜欢?”
他沉默良久。
“我不喜欢。”
我叹了口气。
“让你觉得疏远是我的错……我会尽量少让你有这种感觉的,瓦尔德。我永远不会和你疏远,你可是我的孪生兄弟。”
“哦。”他说。接着,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又开口说:“马尔维鲁斯建议我和你分开住。你希望如此吗?”
马尔维鲁斯……也建议吗?
如果只是罗莱建议,我其实还是觉得她说的对,我应该遵循她的建议,不遵循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可现在听见瓦尔德的老师居然在相似的时间点也这么提议……
我感觉就像有一股统一的力量正在试图把我们分开。这很可疑,我直觉觉得,正确的做法是说什么也要对抗这股力量。
我对他摇头。
“我不希望,瓦尔德。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很安全,很方便。”
我看到他的表情发生了某种细微的改变。在那之前,他显得很紧绷,似乎闷闷不乐,可现在,他放松了下来。
他笑了。
“好的,”他说,“那我就不接受他的建议。”
“……你很不希望和我分开住?”我问。我觉得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是我更不想和他分开。
“是啊,”他说,“我不想和你疏远。”
“瓦尔德,只是分开住也并不是疏远啊。疏远是形容心灵的距离变远,不是身体的距离。就算我们分开住,我也不会和你疏远的。”
“两种距离变远我都不喜欢。”他回答。
原来他那张面瘫脸和冷血的表现下面,是一颗这么依赖我的心吗?没想到啊……感觉有点窃喜……
我开始喝果汁,感觉果汁真好喝!他开始继续看他的精灵语诗歌,不过好久都没翻过一页。
“可惜我们不是同一个性别,”他说,“要不然就能一起上课了。”
我想起一开始,我知道他的名字,还以为他是个女孩。想象一下,如果瓦尔达里亚也是一个女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后,我告诉他从罗莱那里学到的知识:“魔族的孪生子基本只有异性才能活着出生,因为某种怪物的血统的影响,同性别的孪生子会在卵壳里互相残杀,直到只剩一个幸存者,而异性的孪生子则会和平共处。所以我们必须是不同性别,不然只能有一个活着出生了。”
“哦。”
“但是要是在我们那边,”我换成了中文,反正结界开着,不会有人听见我这样讲话,“男女是平等的,上学是在一个教室,一起跟相同的老师学相同的知识——要是我们是生活在我那边就好了!”
“嗯。”
“……就只有一个‘嗯’吗?”
“除了表达赞同,我没有更多的话想说了。”
“哈哈,瓦尔德,你真是的——”我大笑起来,再度感觉到了出生之前与他共度那片黑暗时的亲密感。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即使他有时候冷血得可怕,和他倾诉心里话时,我仍旧总是会感觉到自在和轻松——
因为他永远都对我很友善。
虽然有时候,他会不理解我,不赞同我,质疑我,但他永远不会对我抱有恶意,挑剔我的微不足道的小错,轻蔑我让我觉得自己永远做不好。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谁也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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