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跟在后面,趁着前面两个人进了办公室的间隙,连忙把手机拿了出来,对着听筒压低了声音:“哥,我不和你说了,回聊。”
听筒里传来挂断的“嘟嘟”声,程慕允躺在床上,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咬了咬牙。
刚才视频没关掉,他听到了林予醇和田语的笑语,一丝微微的酸涩忍不住就泛上心头。
田语为什么就对他这么苛刻呢?要说田语指责他的那些坏毛病,林予醇除了性格比他活跃、亲和一点,其他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女朋友也没断过,花心得很,田语怎么就能和林予醇相谈甚欢呢?
自从下定决心离婚后,他这几天过得和机器人没什么分别,朝九晚五,以前有开不完的会、加不完的班和出不完的差,现在一律都取消了,下班就和郑淮一起去喝酒,回家倒头就睡。
骋风没有因为他的懈怠而倒闭,时间也过得很快,发现自己被替身的事情好像已经很过去很久了,胸口那种剜心的疼痛好像也被酒精麻醉了大半,只是,郑淮那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却始终没有传染给他。
他打不起精神来,以前一看到就会肾上腺素飙升的集团半年财报也没能让他兴奋。
今天郑淮要去桃花源邸二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躺在床上睡午觉的时候无意中刷到林予醇的朋友圈,看到了他车上拍摄的视频和文字才明白过来,这帮人背着他去了田语今天开盘的桃花源邸。
这就是田语下定决心和他离婚的起因之一,是田成善留给田语的念想,更是田语心中不可触及的逆鳞。
他忽然想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作为田语的丈夫,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楼盘一眼。
一阵冲动之下,他给郑淮发了个视频请求,让这个小纨绔现场直播,带他看看桃花源邸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郑淮倒是很敬业,举着手机一路从沙滩开始一直到了售楼中心。
绵长细腻的白色沙滩、正在建设中的轻轨站台、即将成型的国际学校……随后,镜头由远景改成了近景,整个项目的沙盘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们桃花源镇的总体规划是六星伴月,六星是六个海岛,将由两座海上栈桥和水上飞机联结,六座海岛分别以野奢度假村、海上游乐园、丛林探险等为依托,目前由野奢行业的领头羊曼菲度假全权开发,已经进入到项目设计、审批阶段,下月就会开始动工;月亮则是指我们这半月形的桃花源半岛……”售楼小姐的声音甜美动听,把这个项目悠悠道来,“很美吧?我们的小田董是这个项目的设计者和策划者之一,这寓意浪漫迷人,就是希望和自己的亲人爱人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桃花源中幸福地生活。幸福感、自由感、成就感;亲情、爱情、友情,这六颗星星代表着的情感永远伴随月亮,不离不弃……”
沙盘和讲解都很震撼,程慕允忽然有点明白了田语对这座小镇的情感。
那是她的心血,也是田成善留给她最宝贵的东西,一度濒临破产清算,她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放弃?在听到自己老公对这个项目的鄙夷和嘲讽时,她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的确太傲慢了。
可惜,他醒悟得已经太晚。
躺在床上沉思了片刻,程慕允起了床。这是自从他成年后破天荒第一个颓废的双休日,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寂寞。
开了电视机,电影频道正在放一部大片,男主人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林予醇的电影,估计也是这样的成人童话。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靠在沙发上不想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来。
是郑淮发过来的一条语音,声音尖锐、惊慌,“哥,不好了!嫂子晕倒了!”
他呆滞了两秒,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重听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心脏怦怦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后背迅速起了一层薄汗,他疾步往外走去,中途被地毯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快叫救护车,我马上赶过来!”他急急地发了一条语音。
语音提醒音响起,郑淮的消息又过来了,“好了好了,哥,嫂子就晕过去几秒,我们扶着她躺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脸色有点苍白,她说可能是这阵子太累了。”
这怎么行?
程慕允恼火地继续语音,“怎么会没大事?你们马上叫救护车,押着她去医院,就国际医学中心吧,离桃花源镇稍微近一点,我马上也赶过去,她这样要好好地从头到尾查一下,别不把身体当回……”
他越说越轻,最后没了声音,手指在发送和取消语音两个按钮上来回滑动,最终点了叉。
两人都要离婚了,田语从前都不爱听他的,现在他这样干涉,说不定还要朝他翻个白眼,在心里嘲笑他多管闲事。
算了。
他收回了开门的手,重新回到了沙发上。
这一个下午,程慕允过得焦躁而不安。他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和田语即将成为陌路人了,要适应这样毫无联系、无法触及的状态;作为一个男人,在发现田语把他当做替身的那一刻起,他的自尊心就不允许他和田语在一起……
可是好像没用,他开始疯狂地想念田语,这几天刻意的遗忘因为这样一条语音消息彻底反噬。
幸好,郑淮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情,不时地发一条语音过来向他汇报田语的动向。
“嫂子她现在好多了,躺在沙发上休息呢。”
“欸,以前嫂子办公室那个装修工也在工地,给嫂子带了点心。”
“放心,嫂子没吃,说是人不舒服吃不下。”
……
“我够意思吧,现在我马上当嫂子司机把她送回安州,哥,我办事你放心。”
零零散散发过来的语音停止了,偌大的空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程慕允靠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空白,魂魄好像从身体里抽离,飘向了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桃花源镇。
这几天的时间,他努力想让自己接受离婚的事实,接受以后和田语毫无关联的事实,可是,收效甚微。
大脑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反驳着:程慕允,你这就要知难而退了吗?田语不爱你,你就要放弃了吗?男人的面子和自尊心,跟和田语成为陌路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他要走周子颐的老路,等到若干年后再来后悔吗?
一个又一个的质问接踵而至,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可能是房间里太闷热了,容易胡思乱想,他需要去外面透透气。
开着车在大街上兜圈,幸好是双休日,没有晚高峰,除了几个红绿灯畅行无阻。他原本只想在外面散散心,可握着方向盘的手好像和他的大脑意志相违背,左弯右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田语现在居住的那座公寓楼下。
把车靠边停好了,他等了约莫小半个小时,田语的车到了,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郑淮下车和田语交换了位置,打车走了,田语却没有把车驶入地下车库,直接又往前开了。
程慕允心中诧异,远远地跟着田语的车,一直开进了相距不远的一家社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