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语原本没想着呆多久,可程慕允在电话里让她早点回家,她偏就逆反了。
不过,酒的确不敢多喝,啤酒口感又不喜欢,她索性让服务生拿了一瓶雪碧,兑上一点红酒小口小口地咪着,听秦悦继续吐槽她在怀孕和育儿期间暗戳戳的婆媳大战。
麻烦的是,刚才还是她们两个女人凑一对,现在多了个拖油瓶,郑淮杵在她们俩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一边解释自己真的是偶尔撞上的,不是特意跟踪,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他要在一片虎视眈眈的“狼群”中保护两位小姐姐。
快十一点的时候,秦悦的老公赶过来了,诚恳地为今天的失言道了歉,并保证会全力支持她重返职场,两人终于握手言和,欢欢喜喜一起回家了。
“嫂子,我陪你喝,”郑淮殷勤地在秦悦的位置上坐下了,“咱们不醉不归。”
田语无语了:“你明天不上班了?”
郑淮缩了一下脖子,仿佛看到了卓菡那张和包公一样的脸。他的确有任务没完成,不过,这是帮程慕允在照顾老婆,卓菡大还是程慕允大?没完成又能把他怎么样?
“我那上班不就是玩嘛,”他吹嘘道,“我领导不敢管我,放心。”
卓菡带着这么一个下属,可真是倒了霉了。
田语看了看时间,也没什么心情一个人继续喝酒:“行了吧,回家了,你不上班我还要干活呢。”
走出酒吧,厚重的门把里面的喧嚣和疯狂隔绝,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谢绝了郑淮让司机送她回去的好意,她自己叫了个代驾,靠在汽车旁等着。
初夏的风吹过来很舒服,田语时不时地用手捋过自己微微凌乱的头发,心情也跟着变得好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一瞥,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怔了一下,失声叫道:“姐!”
人影没有反应,自顾自踉跄着走了几步,抱着路边的树干痛苦地干呕了两声。
田语一时不敢认,程慕苓那可是安州名媛,时尚圈的知名人士,平常都是以优雅知性的形象示人,怎么可能会像个醉鬼一样这么狼狈?
她快步绕到了那人的前方,借着路灯的光一看,居然真的是程慕苓。
“姐!”田语赶紧地跑过去扶住了程慕苓,又气又急,“你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
程慕苓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一动不动。
田语猛地醒过身来,握住程慕苓的手腕,把毛衣往上一拉,果不其然,她的手臂上又是一片一片的淤青,有一块已经泛紫了。
“他又打你了?”田语的声音都气得抖了,“姐,这次你不能心软了,他这是欺负你上瘾了啊。”
程慕苓慢慢地仰起头来,盯着田语看了片刻。
她的眼睛红红的,眼底有明显的青灰色,看起来好像熬了几个通宵似的。“小语……”她认出了田语,眼眶里的泪水慢慢积聚,无声地滑落,“你说得对……我怎么才看清他的本性……男人……怎么就能这么无耻……”
程慕苓不想回家,更不想回父母家,原本她打算住酒店,可田语怎么也不放心,带她一起回了家。
反正程慕允也不会回来,就算程慕苓想暂时保守秘密也不用担心。
喝了一碗醒酒汤,又去冲了个澡,程慕苓清醒了不少,窝在沙发上和田语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这几个月的心路历程。
过完年后,程慕苓和老公丁明鹏一起去北州一家著名的不孕不育医院做了试管婴儿,取卵两次,第二次总算成功了,夫妻俩狂喜,丁明鹏抱着她哭,说是他们老丁家终于有后了。
然而不到两个星期,他们再次从天堂跌落地狱,胚胎在成活两周后停止发育,自然死亡了,而程慕苓的身体后续也不再适合取卵,这意味着他们想要一个亲生孩子的愿望彻底破灭。
丁明鹏十分痛苦,但程慕苓更多的则是解脱。
自从踏上治疗不育症之路后,她忍受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到了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她和丁明鹏谈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丁明鹏接受不了没有后代,那两个人好聚好散,离婚各自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如果丁明鹏可以接受,两人就去领养一个,继续好好过日子。
丁明鹏两个方案都没同意,想出了第三条路,说是他知道南部边境有个地方有人专门是做代孕的,到时候程慕苓假装怀孕,瞒天过海,等代孕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抱过来,这样他们俩既不用离婚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他疯了吧?先不说其他的,代孕在我们国家是不合法的,他这样做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田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而且,你们俩的试管婴儿已经失败,那就意味着这个代孕的孩子只是他和别的女人的血脉,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程慕苓苦笑:“还有更离谱的事,我不想代孕,想上网了解一下代孕的危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结果发现,他们那边的代孕是底下黑产,方式根本不是试管婴儿,因为成本太高了。他骗我说是试管,其实是……正常杏交。”
当晚,夫妻俩大吵了一架,丁明鹏又喝了酒,最后发了酒疯,指责程慕苓算准了他不想离婚逼着他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让他永远在家族中抬不起头来,吵到激烈的时候,两人发生了肢体冲突,丁明鹏又动了手。
“我就是觉得难过,就出来散散心,”程慕苓哽咽着,“小语,你是不是心里看不起我?居然还会为了他难过,可他以前明明很好,为什么会为了孩子变成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一个亲生的孩子……”
“垃圾,渣男!”田语鲜少骂人,也就憋出了这么两句话来,“姐,你无论如何不能心软了,离婚吧,再拖下去你可能都要被他洗脑成功了,就是现在很流行的pua,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程慕苓喃喃重复着,忽然之间醍醐灌顶,“小语,好像是的……”
“没有好像,就是。”田语冷静地分析,“他一直给你灌输传宗接代是多么重要,所以你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总想着要给他生一个亲生的孩子,他这么烦躁也是因为你不能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都是为了让你们俩的婚姻不破裂才会这么失态,他是爱你的,只是迫于这个社会的偏见才不得不妥协。姐,如果你没有因为自己的道德感而抗拒代孕,没有去查关于代孕的资料,可能你这一次又要被他说动妥协了,只要你答应了代孕,这代孕用什么手段他会一直瞒着你到底,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你再想反对也没有用了,还不得乖乖地接受这个事实?”
“小语你说得对,我怎么会这么糊涂!”程慕苓听得浑身发冷。
“现在清醒了就好,”田语安慰,“赶紧离婚,离开他你才能恢复你正常的生活,和爸妈他们好好谈谈,他们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程慕苓郑重地点头:“好,我听你的,明天就正式和他提离婚。不过,这件事还是先别告诉慕允,我怕他太强势,到时候会弄得不愉快,要是上了媒体杂志我们家的脸就都丢光了,我不想撕破脸。”
“身上的伤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田语关切地问。
程慕苓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大事,都是些肌肉淤青没伤到骨头,过几天就消下去了。他也没讨着好,被我抓了好几下。”
“我看明天你还是去医院验个伤留下证据,”田语思忖了片刻,叮嘱道,“以后要是再碰到这种事情别和他对打,万一他要是没收着,会吃大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去了房间睡觉。
第二天起床,程慕苓的精神好多了,也发现了程慕允不在家,不免有些奇怪:“这几天慕允没出差啊,怎么没在家里住?”
田语神情自若:“他忙一个项目,在公司边上那个公寓里方便点。”
程慕苓皱了皱眉头:“小语,他这样太不像话了,你别再惯着他了,虽然他是个优秀的公司总裁,但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真不知道你这几年怎么忍过来的。”
“没忍,”田语笑了笑,“习惯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