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子怡搂着甘明熠的胳膊，正笑着跟他说些什么，此刻电梯门打开，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看向电梯外的人。

“……”

“……”

“……”

短暂沉默后，陆仟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一个她认为无比自然的招呼：“Hi。”

目光跟甘明熠对上0.1秒便立刻转向正好奇看她的汪子怡。

甘明熠看上去也很自然，面对她的招呼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而汪子怡则是热情不少：“Hi。你是仟姐？陆…仟？”

“嗯。”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陆仟。”说罢便转过身，背对着小情侣。

陆仟从没觉得五层电梯下的这么慢过。

每一层电梯都要停，她不介意电梯停下来，她巴不得多上一些人，可每次电梯门打开，外面都空空如也。

妈的，哪个天杀的按了电梯门又不坐。她在心里怒骂。

电梯门再次关上，陆仟盯着数字紧咬住牙关，乞求时间快点过去，她感觉要窒息了。

正当她烦躁不安，身后忽然传来女孩试探的问话：“陆…仟？仟姐？”

她快速收回表情，摆上自然的淡笑转头：“嗯？”

汪子怡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的包，真的假的呀？”

“……”

陆仟也毫不掩饰地面露奇异，丝毫不客气地回望汪子怡。微微恼怒中她忽然发现，她今天背的是那个包——

那个甘明熠曾经帮她背过，又帮她捡过，后来还告诉她他妈也买了同一款的，那个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直接且甚至有些粗鲁的问话。

许是陆仟一换表情就明显的散发出没那么好惹的气息，汪子怡赶忙笑笑，试图找回一点：“…你配了多少呀？这款怪好看的。”

陆仟已经冷淡不少：“没配，Walk in就能拿。刚上市时不火。”

说罢就转过了头，主动结束了话题。

然后陆仟听见身后传来对话。

女孩娇笑道：“老公，我喜欢这个款哎。”

“嗯。”

女孩还在撒娇：“你给我买。”

她忽然开始耳鸣，尖锐声响中她听见身后的男孩缓缓开口。

“嗯，给你买。”

陆仟眼睛再次失焦，脑海又开始闪回破碎的画面。

教室里，她把手放在某个人的膝盖上，膝盖的主人跟她凑的很近，调笑般小声对她说着什么。

他说：“跟我回家，我去偷我妈的包给你。”

画面结束，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泪水正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落。

电梯终于到达，陆仟很庆幸门外没有任何人在等候，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有人会因为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而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微微侧过头，角度刚好停留在身后人看不清的位置，语气竭力自然：“我先回家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罢便大步走出了电梯。

*

回到包厢，光怪陆离之间甘明熠只是面无表情坐着。

先前他从洗手间出来，被在门外等候的女友一把扯住非要下楼去买奶茶，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你真是条狗。

他终于承认自己费尽心机就是想气陆仟。

可在陆仟面前狠狠秀了一波“恩爱”后，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甚至更差了。完全不像是当初报复张清逸那般满心嘲讽和痛快，此刻他的心像被刀割一般难受，因为他看见陆仟脸上又露出了他似懂非懂的平淡表情。

在电梯里，他嘴上回答着身旁女友，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陆仟的背影。女友还是一口一个“老公”的叫着，他表面故作平静，心里却焦急不已：求你了，别喊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殷勤。

但他又无法在陆仟面前直接拒绝女友，只能尽可能地用最少的字去回答她。

可他也清楚，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陆仟已经知道他谈恋爱了，陆仟已经看到他和他女友在一起了，陆仟已经听到有其他人叫他“老公”了。

虽然甘明熠的大脑里还没有明确浮现要挽回陆仟的这一想法，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察觉自己完全下错了棋。他懊恼不已，头一次这么厌恶自己在某些方面睚眦必报的性格。

或许也不是“睚眦必报”，很多事他也没那么在乎。只是事关陆仟，他就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小孩，非要哭闹不已来吸引对方的目光。

而陆仟越是安静，他就越是不安，越想闹腾，目的就是想看到对方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心情波动的迹象。

可他闹完了，对方也看到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这个不开心不是因为陆仟似乎并未表现出什么，而是光是他自己回想了一遍，就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他现在还巴不得陆仟别因为他那么难过，因为一回想到那次陆仟因为冷战哭泣的模样，他就揪心的疼。

陆仟走出电梯后，甘明熠就再未说过一句话，尽管女友一直在一旁喋喋不休。他甚至都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刚刚陆仟背对着他的画面，他在脑中一寸寸地放大每一个细节，试图发现点什么。可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陆仟进了电梯后唯一一次转头也只是转向汪子怡的方向，未将目光放在甘明熠身上一分。

甘明熠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播放着电梯里那几分钟，终于是被他发现一丁点不对。

陆仟在走出电梯前回头冲他们说了一句话，那个角度非常微妙。

他知道女孩有时很冷漠，但表面功夫的礼貌一向都会维持，以她的性格来说，那个回头的角度太小了。

——就像是不想让身后人看见她的脸一般。

想到这，他的大脑一阵眩晕。他也不能确定陆仟那样回头的原因，或是说他压根就不敢想。

内疚、懊恼、后悔一波波袭来，他甚至有冲动立刻开车去陆仟家找她。

…可是说什么呢？甘明熠僵住。

前一秒还在她面前跟其他的女生卿卿我我，下一秒就跪在她面前求她别误会？

他倒是完全不介意跪——如果陆仟愿意不计前嫌，要他跪什么都可以；可是他虽不敢肯定特别了解、但心里就是莫名觉得陆仟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现在急吼吼跑过去，对方说不定还会大骂他“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还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妈的，傻逼。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当初也不知道是昏了什么头企图抱着侥幸心理想用谈恋爱来刺激一下陆仟。

甘明熠倍感挫败。

终于正面直视自己的心情，回想这几个月的种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开始抱怨自己，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口不择言说那些伤人的话，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先踏出那一步告诉陆仟自己好爱她，抱怨自己既然都做了那么多让步了，再多让一步又如何呢。先把陆仟哄成他的正式女朋友，之后再慢慢缓解她的顾虑也不是不行啊。

——他其实一清二楚，陆仟根本就不是不喜欢他，她应该是有什么顾虑。

他不过就是因为从未为了哪个女生这样妥协，所以非要找回点场子罢了。

真是幼稚，真是搞笑。他继续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