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被盯梢,就被盯了几个月。在此期间,那个神秘的上家,又一次电话联系了胡杰。胡杰告诉他,自己被盯梢了,所以把货藏起来了。上家则有些暴躁,说要取消交易。但胡杰为了不被公安发现端倪,是把自己拿到的两百元预付金和货物一起藏着的。此时如果取消交易,让这个上家自己去取货物,自己的那两百元预付金也就没了。所以胡杰即便不太想继续干了,但钱的诱惑还是让他对上家好言相劝,让上家给他机会,许诺这几天就一定可以送出去。虽然上家还是坚持要去取回货物,但胡杰果断地挂了电话。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就因投机倒把被捕了。
直到他刑满释放,第一时间去了城西镇澡堂,他才发现躺椅夹层里的货物和钱都不翼而飞了。他当时第一感觉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于是假称悬赏两百元找回货物,毕竟本子里本来就夹了两百元,这样的悬赏还是很有可信度的。胡杰想着,只要知道是谁拿了他的货,就能以他混了这么多年结识的这些“二流子”去轮番恫吓骚扰,不怕这人不交出钱和货物。
以胡杰的话说,如果他知道这本子里是国家机密,他说什么也不会做这些,肯定交给政府了。虽然冯凯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冯凯知道,在法律的威慑之下,这个胡杰应该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知道潜藏在玛钢厂的特务是谁,只知道是个男性。而这么久了,电话记录也无法调查,即便能查出来,也不可能定到某个人的嫌疑。所以,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任重而道远。
“我已经安排人联系福建公安协查了,看那边能不能根据胡杰的交代,捣毁一个特务窝点。”老刁说,“但我们也不能指望他们破案后,把潜伏在玛钢厂的特务指认出来。根据我的经验,福建公安有可能也不清楚我们的目标的身份。”
“案子都这么明了了,尚局长还是不同意普采指纹?”冯凯问道。
“大几百号人,采完了指纹,可能目标就会利用我们比对的空隙,逃跑掉。”老刁说,“我们这次抓捕胡杰,都是密捕的,就是怕打草惊蛇。”
“我也觉得不用急。”顾红星说,“笔记本上,排除了其他人的指纹之后,现在只剩下左手拇指、食指、环指的三指联指指纹,在封面边缘,应该是抢夺本子的时候留下来的。这三枚指纹应该就是我们的目标人物的指纹,有了这个,现在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所以,你们的计划是,先框定范围或者获取嫌疑目标,然后密取指纹,再实施抓捕?”冯凯说。
老刁点了点头。
“女工案我们刑侦科当年就查过,后来我和小顾也查过,如果能那么容易框定出范围,早就破了。”冯凯说。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引蛇出洞?”老刁说道。
顾红星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男扮女装的窘相。
“你是说,利用当年他在电话里说的‘要你脑袋’这句话?”冯凯鬼心思多,很快意识到了老刁的计谋,“假意把消息传进厂子里去,说胡杰涉嫌反革命罪,准备对他抓捕。这样就逼着特务提前动手,除掉胡杰,去找笔记本?”
老刁缓缓地点点头,眯着眼睛说:“但是,我担心消息这样传进去,会显得很刻意。我们的这个对手,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何显得不刻意,这个由我们来办。”冯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拍了拍顾红星的肩膀,说,“如何把抓捕的布袋子布置好,就得你来安排了。”
“你们可以?”老刁半信半疑地说道。
“我保证今天上午把消息传进去,到晚上全厂就能都知道。”冯凯笑着说道。
“这么玄乎?”
“那必须的。”冯凯也故意对老刁神秘了一把,作为报复。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那倒是有希望。”老刁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了图,说,“既然特务能打电话到胡杰家住的胡同口,就说明他对胡杰的情况很了解。胡杰所住的这个胡同,地势环境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
“四通八达。”老刁说,“这种喜欢干违法事情的人,就喜欢选择住在这种狡兔三窟的地方。他住在胡同中间,是十几条小道的交会点。如果我们想把这一片胡同区域都封锁,至少得有一百名公安。”
“这种大案子,叫尚局长请求军方支援?”冯凯知道这个年代还没有武警部队。
“不行。”老刁说,“人一多,很容易被发现。更何况那么多身姿挺拔的小伙子在这附近突然出现,我们的对手又不傻。”
“那就把他引入了胡杰的家中再动手。”冯凯说,“这样,我们只要控制住中心现场就行。即便被识破了,他也只是认为我们在蹲守胡杰,不会起疑。”
“可是我们不知道对手有没有武器,这样对我们的同志危险性太大。”老刁说。
“没事,我来冒充胡杰,我们身材差不多,只要不开灯他就识不破。”冯凯说。
“太危险了。”老刁说。
“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们公安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的了。”冯凯坦然一笑,说,“你们派人把守好房屋四周,我在房间里等他来。”
“胡杰的房子背靠他邻居的房子,共用一面墙壁。”老刁说,“所以把守好他家的前门和两侧的窗户就行。只要有人进,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把消息给传进去。”
“交给我们,你放心。”冯凯笑。
又来到了玛钢厂的门口,还是经过了一样的程序。门卫惠大爷请示过厂长,在冯凯和顾红星登记过之后,放他二人进入了厂子。
制造车间的车床还在轰轰作响,车间主任曹玉兰还是一样热情多话。
“曹姨,上次你们车间做出来的配件真是太好用了,我想再做一套,我带了介绍信过来。”顾红星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词儿,说得有些不自然。
“喊什么姨啊?喊大姐!”冯凯见顾红星很不自然,连忙接过话茬儿,说,“我们最近案件有点多,自己做的设备呢,不够用,这不又得麻烦您。”
“没大没小的,我和他妈一样大,当然是姨。”曹玉兰喜笑颜开地说道,“案件多吗?怎么我们在厂子里都没听说过?”
“你们一礼拜才回家一两天,当然听不着。”冯凯故作神秘地说,“什么样的案子都有,还有大案子呢!”
“什么大案子啊?”曹玉兰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杀人吗?”
“这,不能说。”冯凯作势要进车间看工人做零件。
“和我有啥不能说的。”曹玉兰拉住冯凯说,“我嘴最严了。”
“那也是。”冯凯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你敢相信吗?都这个年代了,我们龙番还有特务。”
“真的假的?”曹玉兰瞪大了眼睛。
“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务,准备把一个记载了国家机密的笔记本送到境外去。”冯凯说,“我们已经盯住他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动手。”
“赶紧抓了。”曹玉兰说道。
“所以啊,我们要赶紧把这零件做好,就得回去蹲守了。”冯凯说,“这事儿,可不能和外面人说哈。”
“不会的,不会的。”曹玉兰摆着手说道。
做完了零件,冯凯和顾红星走出了玛钢厂。
“你咋知道她一定会说出去?”顾红星担心地问道。
“越是说自己嘴严的,越会说出去。”冯凯哈哈一笑,说,“她会觉得反正今天厂里的人都不能回家,即便说给厂子里的人,也不会传出去,不会对我们明早的抓捕造成影响。这么大一个新闻,足够给她当作炫耀自己消息灵通的资本了。退一万步讲,消息即便传不出去,对我们也没有影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