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暃已经醒了，只是还在赖床。

他入目的画面便是大哥牵着怀里抱着小鲨鱼的团子，立刻就猜出这是要向他辞行了。

这一大一小，竟是出奇的和谐。

陆砚道：“小暃，你最近的状况我听阿玖说了，不管以后还拍不拍戏，大哥都会支持你，你先好好调整状态，这个小朋友，我会照顾好的，尽量不给你增添负担。”

陆暃刚醒不久，脑子还有点懵懵的。

在他公寓里住了两天的团子……突然就要走了？

本来不是怎么赶都不肯走的么，昨天还哭着说不要跟着陆砚要跟着他呢。

怎么大哥一来，她就乖乖跟着走了，奶甜的小圆脸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陆暃莫名其妙的酸味他自己完全没察觉。

只是伸手扯了下她的鲨鱼抱枕，嫌弃道：“脏死了还不扔掉，看起来乌漆嘛黑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就别把这破玩意儿往大哥家里带了。”

呦呦小脸瞬间就皱起来了，带着哭腔喊：“不可以扔！嘟嘟是呦呦最好的朋友，嘟嘟不脏的，没有细菌，她只是被呦呦摔掉了……”

刚穿越来的那一天，她一个人抱着嘟嘟到处跑，费尽周折才从地铁站找到演唱会会场，一路上磕磕碰碰，这才把嘟嘟弄脏的。

阿玖急吼吼地帮呦呦把抱枕抢回来：“哎呀暃哥，你干啥！都要走了，干嘛还欺负人家小朋友，脏了洗洗不就得了吗。”

呦呦紧紧抱住嘟嘟，小珍珠差点没掉下来。

“嘟嘟是爸爸送给呦呦的，呦呦不能离开嘟嘟……”

爸爸进了ICU后再没出来，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爸爸了……

她就是太害怕了，才会抱着嘟嘟去找爸爸的。

陆暃在心里嗤了一声。

笑死，他给陆聿当儿子当了足足18年，别说抱枕了，陆聿连个悠悠球都没送过给他。

***

呦呦终于还是抱着心爱的嘟嘟被年轻高大的大哥哥牵走了。

陆砚已经和父亲确认过，他在M国忙于并购案，正是分秒必争的关键时期，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才能回国。

他总不能带着小女孩去住清大宿舍，便直接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租下的小公寓。

说是小公寓，其实是大学城周边租金最便宜的城中村。

燕京市的物价这些年来持续走高，好一点的房子至少要七八千，他正在创业期，所有的积蓄都投入了创业公司里。

他有宿舍住，租个小房子只是为了需要独自研发产品熬大夜的时候保证绝对安静的环境，不追求什么生活品质，所以就近租了一个。

二十岁的陆砚处于一心搞研究阶段，忙得连毕业论文都没时间写。

陆聿也对长子寄予厚望，他的教育理念认为儿子年轻时吃点苦没什么不好，便也很少主动给他经济上的支持。

陆砚丝毫没意识到此时此刻只是个穷学生的自己对呦呦是多么巨大的视觉冲击。

呦呦站在城中村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屋里，整个团都惊呆了。

原、原来。

二十岁的大哥哥，这么穷的么。

陆暃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

这两万五，听起来比两百五还像在骂人。

差不多缓了十分钟，他才恢复了葛优瘫的姿势，摆烂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八成是做不了这行了，只是暂时帮不到大哥你了，看来你得自己想办法。”

陆砚本来就只是想把呦呦寄存一下，压根没想过接受弟弟的帮助。

他淡定自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钱不急，银行贷款按月还就好，倒是你，真的想退圈吗？我记得你当初去H国之前说过，一定要在这圈子里混出头。”

他还记得当年不过15岁的陆暃，在夏夜里闷热的月光下，少年的瞳孔干净，语气坚韧地说，做歌手是他的梦想，写歌和唱歌是他唯一快乐的时候。

“就算不喜欢演戏了，也可以继续唱歌。”陆砚试探道。

陆暃面无表情，没有将心里波涛汹涌的情绪表露出来。

甘心么？自然不甘心。

可是那又能怎样。

陆砚也不再多言，只想着弟弟毕竟还年轻，就算真的厌烦了，也可以先回去念书，等年纪稍大些，心理成熟度提升，也许会更适合这个复杂的圈子吧。

……

陆砚和阿玖一起把呦呦的临时小房间布置好。

给她铺上了软乎乎的幼儿床垫，还换上了浅紫色的星黛露全套床上用品。

呦呦小小一团进入了梦乡。

陆砚趁着她午睡的时间，出门前往工厂。

资金链断了，他和几个合伙人商量好了，为减免不必要的损失要暂时将工厂停产，他要亲自去给工人们一个解释，还得发放遣散费。

呦呦午睡之初很安稳，睡到后面就开始做梦了。

梦的画面里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呦呦从来没见过。

从对话里呦呦才逐渐听懂这好像是一个女明星，正在后台化妆室冲着自己的经纪人发脾气。

“现在的网友屁话真多，你赶紧帮我多找几个信得过的营销号把节奏带一下。”

经纪人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迟疑：“祖儿姐，要不要再观察两天看看……”

“观察个屁，赶紧多铺点人深挖下陆暃的黑料，我就不信他一个刚成年的小男生铺天盖地的资源砸下来背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py交易。”

经纪人只能顺着她：“行吧，不过咱们得谨慎点，现在的网友太聪明了，就怕联想到咱们身上。”

“怂什么？你当我那几千万粉丝是假的？”

“也是，祖儿姐你的粉丝那真是比水军还水军。”

呦呦午睡醒来懵懵的，因为实在不认识梦里的人，而且整个梦里陆暃的名字只被提到了一次，所以她很快就抛在脑后忘掉了。

休假摆烂中的陆暃在自己的主卧里没露头。

阿玖给呦呦准备了下午茶小点心，然后陪着她一起看电视。

阿玖是越来越喜欢呦呦了，笑眯眯地问她：“台风过去天晴了，气温还不是很高，小宝贝要不要等会下楼玩玩？”

陆暃休假，作为生活助理的阿玖自然也放假了，还是带薪假期。

呦呦点了点小脑袋：“好呀，先看会电视就下去玩。”

呦呦本来想继续看小猪佩奇，但是没找到，倒是在电视首页上看到了《堕仙》的热播TOP大图推荐。

“咦，这不是二哥哥嘛？”

小团子好奇地点开，阿玖吓得一激灵：“啊这个……呦呦你确定要看这个吗？我怕暃哥不高兴……”

呦呦并不知道陆暃因为这部IP剧被黑被骂的前因后果，阿玖哥哥这样说，她就更好奇了。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呦呦完全被剧情吸引了，连阿玖都看了进去，好在陆暃一直没出客厅。

最后还是阿玖说：“好了好了，先追到这里吧，小朋友不能连续看太久电视，对眼睛不好，乖。”

呦呦深深地陷进了陆暃饰演的男主角里，被电影般极致的画风震撼了。

里面的哥哥一袭黑衣，长发，仙风玉骨，开头最精彩的那一幕里，他挥剑自刎，而后涅槃重生，黑和红形成了浓墨重彩的一副绝美画面——

直到画面转变，白衣女主出现，呦呦才眨了眨她看直的眼睛。

“这个阿姨不是……”

呦呦这才想起刚刚午睡时那个短短的梦。

这个穿白衣服的阿姨不就是刚刚在化妆间里发脾气的那个么。

“阿玖哥哥，这个阿姨是谁呀？”

阿玖瞥了眼电视：“这是万祖儿，这几年很红的一个女演员，她就是这部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只是她第二集才出现，咱们看完的第一集里面她还没长大。”

“是么……”呦呦盯着屏幕，愣愣出神。

所以，刚刚梦里那个阿姨，好像很不喜欢陆暃哥哥，她咬牙切齿的语气，都是在骂哥哥？

可是哥哥明明演得很精彩啊，为什么阿姨不喜欢哥哥呢？是嫌弃哥哥是新人拖了她的后退么？

三岁的呦呦对娱乐圈不了解，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

电视还在放，阿玖习惯性地拿手机刷微博。

结果，热搜页一大排触目惊心的标题吓得他手一抖，直接把手机掉在地上——

#爆！陆暃校园暴力#

#爆！陆暃涉嫌伤害15岁少女#

#沸！陆暃滚出娱乐圈#

#新！校园暴力受害者哥哥发声#

虽然暃哥最近经常被骂上热搜，但这次的话题阿玖还是头一回见。

他连忙俯身把手机捡起来，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想要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呦呦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她便光着小脚脚站在沙发上，从阿玖背后探头看着手机屏幕。

阿玖看了大概七八分钟才搞明白事情原委。

半小时前，有“知情人士”爆料陆暃高中时期曾是燕京六中的校霸，经常参与校园霸凌行为，甚至还“欺凌”过一个高一女生，后来那女生抑郁症退学了。

随后不久，该女生的哥哥发布了一条长文。

详细描述了自己的妹妹被陆暃校园霸凌的经过。

字字泣血、振聋发聩。

瞬间，全网沸腾，无数的网友加入了咒骂陆暃的行列——

【真是可恶，这陆暃究竟有什么背景？】

【什么狗屁顶流，娱乐圈什么垃圾都能当顶流，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陆暃怎么还没滚出娱乐圈啊？！】

【抵制校园霸凌，这是被霸凌者一生的噩梦】

【八哥不愧是娱乐圈纪检委，这种黑料就应该早点曝出来】

【看到陆废就ex，《堕仙》还不赶紧下架】

【不要牵连我宝祖儿的作品ok？又不是陆暃一个人拍的！】

阿玖看得眉头紧锁，心脏都皱在一起了。

“什么东西啊，有没有查证就乱爆料？会写小作文就牛逼吗？”

阿玖骂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肩膀后的小脑袋，他连忙把呦呦抱下来，“呦呦别相信，暃哥才不是这种人。”

呦呦呆呆地点点头，攥着小拳头模仿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对！陆暃哥哥绝不是这种人！”

阿玖重重点头，肺都快气炸了。

他跟着暃哥也有一年了，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但他觉得人的本性是无法伪装的，他或许会相信暃哥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男孩子打群架有可能，但他不相信陆暃会坏到去欺凌女生。

“所以……”呦呦歪着小脑袋，疑惑地问，“我哥哥怎么啦？”

阿玖：“？？？你不是看了吗？”

团子无辜挠头：“好多字哦，呦呦只认识一点。”

“……”好家伙，崽崽有点文化，但不多。

阿玖大致给呦呦解释了一番。

呦呦还没听完就着急忙慌地跳下沙发，迈着短短的萝卜腿跑到主卧门口推门。

门被锁了，她握紧小拳头疯狂捶门——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那个梦里哥哥被众人唾弃后留书自.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