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听着周围人的评价包括宋鹤的话。
孟承修就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人堵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最后孟承修在咖啡厅待了好久,直到打烊他才失魂落魄的从咖啡厅走出去。
而外面冷风瑟瑟,冬日已经渐渐降临,特别是晚上,风更大,路上行人都裹着大衣,紧匆匆的离开。
唯有孟承修毫无知觉的在街上走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如果是以往他会去酒吧,靠着纸醉金迷来度日,而如今他却不想去酒吧。
因为一旦过去,他脑海里就想起宿雾第一次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知不觉中,孟承修回到宿雾的公寓,他不清楚自己怎么又回到这里。
但是他凭着本能敲门,然后幻想往常一样。
门被打开,温柔的男人打开门,朝他露出浓烈的爱意。
“承修。”
可是这次无论他再怎么敲门,门依旧打不开。
他忘了自己其实有钥匙,见门一直打不开,他突然瘫软在地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迷惘看向大门。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宿雾已经离开他了。
无论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亡,他都无比清楚。
哪怕宿雾没有死,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身边。
那瞬间,自己就好像被冬日包裹,全身发颤,“宿雾,我好自私。”
孟承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如今宿雾已经离开,他就像一个丧家之犬坐在门口。
一个劲的道歉。
可他无论在怎么道歉。
宿雾都不会推开门,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四周秋风萧瑟凄凉,偌大的走廊上,他狼狈不堪的坐在门口,嘴里的歉意无人听到。
——
医院里。
怀着孕的女人躺在病床上,似乎感受到什么,闭着眼睛,抽泣起来。
听到动静的宿父打开灯光,就看到乖巧的妻子做了噩梦在哭泣。
他忍不住上前去安抚她,“怎么了?”
姜棠迷惘的睁开眼睛,眼尾红红的,“我梦到小雾死了。”
“他怎么会死。”面对妻子这么关心宿雾,宿父非常不满意。
他伸手想要让姜棠躺下去,可姜棠却避开他的动作,这让宿父原本温和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你还在生上次的气,我说了我跟那个女人只是不小心。”
可姜棠并未说话,头低垂着,露出自己雪白的脖颈。
这些年她被宿父养的不知世事,明明已经快到奔五,但是气质还是宛如少女般,每每让宿父贪恋。
“可是为什么前几天你生宿廉的气,也不让他开看我。”姜棠鼓起勇气,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头看向他。
“是谁跟你说的。”
“不需要谁跟我说的。”这是听照顾她的保姆说的。
宿父不需要猜,也知道七七八八,然后坐在她身边说,“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话。”
“至于宿廉,他明天就会来看你。”
“真的。”姜棠露出开心的笑容。
宿父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你快去睡觉。”
终于将姜棠安顿下来,宿父刚刚和悦的笑容收起来,走到外面打了电话给宿廉。
“明天你过来见见你母亲。”
“至于宿雾生死不明的事情,不要告诉你母亲。”
外面都在谣传宿雾自杀死了,但是偏偏没有人不知道宿雾的尸体在哪里,可据说孟家的孟承修让人检测公寓里的血迹,确认人流这么多血,肯定死了。
导致外面的人都认为宿雾肯定死了。
而宿父也并不清楚这些,只是沉着脸警告宿廉。
可等宿父挂完电话,就看到原本躺在病床上的姜棠,突然站在他身后。
双眼无光,泛着泪光。
“小雾死了,他真的死了。”
宿父看她情绪不对劲,皱着眉说,“你听错了。”
说完就要扶她进去,却被她推开,“你又想欺骗我吗?”
“我梦到小雾死了,他流了好多血。”
“你们都是凶手,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死。”
“不不不,我也是凶手……”
姜棠情绪奔溃的大哭,这让宿父猝不及防,没想到姜棠听到宿雾自杀的消息,竟然情绪这么崩溃,而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姜棠你冷静点。”宿父想要扶着她回到病床。
可是姜棠不肯让他碰,一脸警惕地说,“都走开,你们宿家都是凶手。”
“我也是。”姜棠突然流下眼泪。
这让宿父内心被狠狠揪住,他忍不住上前说:“你在说什么?”
姜棠在这个时候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呆滞的哭着,也不让宿父碰。
宿父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强硬的让她回去,只能耐着性子哄她。
“宿雾他没事,你听错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宿父的耐心全部用在姜棠身上,可姜棠一直不肯说话。
直到外面的雨敲打窗边,一阵阵雨和风的声音参杂进来,宿父说,“你不想进去,也要为你的孩子想。”
这句话触动了姜棠,她恍恍惚惚地说:“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好不容易将姜棠哄进去,姜棠却非要见宿雾,宿父冷着脸,随着岁月变化,他的眼底下已经好多褶子,生气时,不怒自威。
“你先上床,这么晚了,你要多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姜棠不肯,眼神倔强地看向宿父,这也是宿父第一次觉得姜棠有这么倔强的一面。
明明柔弱的不行,在这方面也许跟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样,非要问个清楚。
“我过几天让他过来陪你。”在宿父耐着心哄声下。
姜棠也陷入沉睡,只是在睡意朦胧中,姜棠突然问他一个问题。
“宿恪你爱我吗?”
宿父给他捏掖好被子,将额头的碎发撩开。
“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爱。”
可姜棠突然握住他的手问,“那你爱我的面跟你的孩子吗?”
“你爱我的话,你也会爱我的孩子对不对。”
宿父觉得今天晚上的姜棠很不对劲,但是他以为是她做噩梦的原因。
也就没多大在意,本来想搪塞过去,可姜棠非要问他,他也只是应付了事。
“他们是我的孩子,当然爱。”
得到满意的答复,姜棠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陷入了沉睡。
宿父看着昏睡的妻子,然后将被子给她盖好,拄着拐杖去另一间病房。
那是他年轻时落下的毛病。
当他走出姜棠的病房,想到姜棠的话,一个人的爱哪里会那么多。
他已经将爱分给姜棠,至于儿子们,他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就跟养个小猫小狗,没多大区别。
所以在宿恪心里,他这些儿子们,就跟个宠物一样。
只不过,当听到其中儿子一个的死,宿恪还是有一丝丝愣神,但在他心里却比不上姜棠重要。
至于宿廉前几天跟他吵架,说他是不合格的父亲。
宿恪露出讽刺的笑,谁允许每个人都是合格的父亲。
——
次日清晨。
宿廉很早赶过来,因为今天有个重大的会议。
今天他打扮的往日一样的精英装扮,眉目清澈,可是眼底下是掩不住的乌青,显示他前几天的狼狈不堪。
为了怕被姜棠看出来,宿廉出门前给自己佩戴了一双金丝眼镜,多了一种禁欲沉稳的气质。
当他来到病房,姜棠很早就醒了,她见到宿廉过来就拉着他的手问,“你怎么戴眼镜?”
宿廉不自觉扯了一下眼镜框,“我最近眼睛视力不太好。”
姜棠一听急了,着急地说,“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用眼过度。”
“还好,母亲你身体还好吗?”
“挺不错的,你如果提前来,就能听到你弟弟在我肚子里踢的声音。”姜棠摸着肚子,慈爱的母性让她越来越温柔。
“对了,小白呢?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到他,还有小雾,我也没见到他。”姜棠神色担忧,望向宿廉的目光里急迫的很。
宿廉低垂着头说,“小白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在住院,至于宿雾他去旅游,等他回来,我让他过来见见你。”
姜棠一脸狐疑地看他,“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母亲你还是好好的养好身体,我公司还有事情,晚点来看你。”
宿廉想要借机离开,因为宿雾的事情,他这几天感觉醉生梦死,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还是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他是因为愧疚太大,才产生的阴影。
于是这几天他一直药物治疗,外加心理医生辅导。
而宿白,想到宿白那个心理状态,宿廉已经让心理医生介入。
他没有想到宿白对宿雾的歉意比他还大,自责到现在还没有走出去。
“大哥,你说我这么自责,我不停道歉,二哥会回来吗?”
宿廉去看他的时候,宿白揪着他的衣服,就像孩童一样,让宿廉不忍直视。
“他会的。”
但是宿廉心里明白,不会的。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说宿雾死了,可他一直没有见到尸体,宿廉的理智上线,但是那公寓里的血迹怎么解释。
宿廉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宿雾已经死了。
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宿雾没死,他可能是不想见你们。
脑海里两种声音交织,令他希望是后者。虽然前者的希望更大。
而病房里的姜棠,见宿廉这么快就要走,她心里有一股惶恐的感觉,让她不安起来。
“小廉,你别走的那么快。”
走的那么快,姜棠就不由想起梦里流着血的宿雾,一步步的往她身后离开。
“母亲,我公司还有事情。”宿廉脚步顿住,偏过头就看到姜棠担忧的神色。
“我知道,那我不打扰你,但是你一定要将宿雾带过来。”
“我好怕。”
姜棠知道那是梦境,可是梦真实的让她害怕。
宿廉敏锐的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劲,不由得追问,“母亲你是知道了什么?”
姜棠迷惘的摇头,但是眼眶湿润一片,“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小雾离我好远。”
“小廉,求求你,将他带过来。”
姜棠的脸很美,但是因为上了年纪,哭起来的时候眼尾好几道岁月的痕迹,但是因为保养的好,再加上宿父平日的照顾。
她原本气质里属于人母的慈爱,参杂几分不谙世事的少女。
宿廉点头,“我会将他带回来。你别哭。”
可是姜棠控制不住,眼泪就刷刷的掉下来,特别是看到宿廉的背影,这让宿廉不得暂时留下来,拿着纸巾给她擦拭泪水。
“我是个没用的妈妈,身体这么弱,也没怎么养你们。”姜棠啜泣地说。
宿廉心知她是被父亲养的太好,脾气也比其他人软弱,所以他对姜棠从来没有任何怨恨。
而姜棠捂住隆起的肚子说,“我昨天梦到小雾死了。”
宿廉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他没想到姜棠也会梦到这梦境,包括之前宿白也一直梦到这件事情。
难道是在预示什么。
就在宿廉深思的时候,姜棠抬起头,那双美目浸染的泪水。
“你知道吗?我怀宿雾的时候你还摸过他,他在我肚子里,那时候他被你父亲带过来,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那时候你眼睛亮了一下,是我说,“我要当哥哥了”“我一定是个好哥哥。”那时候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个弟弟。”
宿廉神色惊讶,他没想到小时候自己还摸过宿雾。
“你不记得很正常,那时候你好小,差不多到你父亲膝盖上。”
姜棠说起以前到事情,面上流露独属于母亲温柔的笑容。
“就连宿雾的名字都是你取的。你沉着脸,但是眼里有亮光,在我的期盼下,你说你想要一个漂亮的,听话的弟弟,然后你还趴着我肚子里听小雾的动静,我那时候笑你,小雾还是个胚胎,听不出什么,但是你倔犟的听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弟弟好小,等我长大,我要保护弟弟。””
宿廉浑身僵住,他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这么期待过宿雾的出生。
而那句“好哥哥”,刺的他浑身难受。
姜棠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只是继续温柔地说:“后来宿雾被人拐走,我哭了好久,你父亲特意把我带到别庄养身体,让我恢复健康。”
“但还好,小雾后面被找回来了,我那时候很开心,想要见他,可是当我见他的第一面,我好害怕,我怕他不认我,不认你们。但是他很乖,瘦瘦弱弱,眼睛很大,下巴尖尖,怯怯生生的看着我们,然后鼓起勇气喊我们。”
“他说: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弟弟。”就那么简单的称呼,让姜棠泣不成声。
“可当小雾回家后,我才发现你并不爱宿雾,你忘了曾经摸过还在肚子里的小雾,你也忘了你说的当好哥哥的那些话。我知道你是因为长大,才忘记,于是我拼命的补偿小雾,补偿他缺失的爱,补偿他这些年不在我们身边受的苦。”
姜棠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内心变化一一向宿廉说出来,而宿廉安静的倾听,眼帘垂下,不敢直视眼前的姜棠,内心一想到宿雾,就感觉全身发冷,一阵无力害怕后悔的情绪,让他喘不过来气。
而姜棠说着说着,突然泣不成声,“可我梦到他死了,你们一个个站在他周围,他努力想要伸出手,可是没有人救他。”
“就连曾经说的要当好哥哥的你,也没有伸手。”
姜棠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掉落下来,宿廉再也忍受不了,双手握拳。
原来他曾经想当好哥哥。
可是如今他在做什么?
“后来,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教好你们,是我的错。”姜棠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肚子突然疼起来。
姜棠捂着肚子,差点要倒下去,“好……疼……”
宿廉吓得赶紧扶住她,恰在这时,宿恪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立马喊来医生护士。
一阵兵荒马乱后,姜棠的情绪顿时安静下来。
而宿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姜棠,气的挥起手就要打宿廉,“你跟你母亲说了什么,这么刺激她。”
可是还没打上去,病床上的姜棠出声制止他,“够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第一次,宿父从自己口中软弱像个小白兔的妻子里,听到了这样坚定的话。
他有些恍惚,然后就听到病床上的姜棠说,“小廉是我的孩子,我不准你打他,以后也是。”
宿恪暴怒地说,“我是他父亲,我打他怎么了?”
“你打他就是打我,宿恪我这段时间想要让宿廉和宿白在我身边。”
“为什么?”
姜棠突然在这个时候,眼泪流了出来,“我想跟孩子在一起,你从来都不让我接触孩子,我连想他们都不能想。”
一想到有关宿雾的梦,姜棠害怕起来,身为母亲的直觉在她脑海里响起来。
“那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我才让他们不见你。”宿恪打着为她好的名义。
可姜棠却说,“你知道这不是问题,都是我太胆小,没能坚持让他们都养在身边,所以让几个孩子有了间隙,这都是我的问题。”
“我是个糟糕的母亲。”
宿恪脸色沉下来,因为岁月流逝,他的样子也没有往日年轻英俊,但是相貌依旧看的出来曾经的英俊,
“姜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事情?”
“我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是宿雾。”姜棠抬起头,看向他。
柔弱顺从的女人,一改往日态度,“你真的在乎过他们吗?”
“你在乎过宿雾?”
“如果宿雾真的死了,你会为他流泪吗?”
宿恪冷哼一声,“你不要说胡话。”
“那你会伤心吗?”姜棠非要追问他。
但是宿恪没有直视这个话题,只是让宿廉在这里多陪下他母亲,自己就转身回到宿家,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棠捂着胸口,看着自己丈夫离去,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神期盼地说,“小廉,小雾如果真的去世,你会伤心吗?”
宿廉如果伤心的话,是不是那个梦就是假的。
梦里无情的小雾,还有小白和孟承修,就那样冷眼看着他去死。
甚至还主动推了一把,姜棠一想到这里,就心痛的不行,那是她的孩子。
而宿廉在这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那些轻柔的话,就像针刺的他千疮百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在姜棠的目光下,一直沉稳示人的宿廉,终究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将布满雾气的眼镜取下来,霎那间,眼眶湿润的状态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
“母亲,我不是一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