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跟着走了过去。
最终的结果却是给她10分钟的准备时间,试一下摇铃的第一场戏。
祁妙这会儿倒是没那么生气了,于菲的那句话像一根桩钉在了脑海里,在这一行运气只是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战场比娱乐圈更险恶。
但战场她都熬了十几年,更何况这短短几个月娱乐圈。
虽然不知道为何徐茹在这里,但也明白这个圈子必定是利益捆绑的关系,她拿着剧本翻到了摇铃的第一场戏。
好在第一场戏所要记的台词不多,大多数都是肢体动作,祁妙找了一个空着的会议室,背对着阳光,跪坐在地上。
双手握拳放置于大腿上,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她侧目看了眼窗外,脑海里忽然想到前世,与父帅从楼兰大胜而归时,沿着车道向大都行驶,那时候她坐在父帅的马鞍上,也曾遇到过路边的乞丐坐落在一旁张望。
闭着眼睛细细地回想,恍然忆起因战乱流连失所的子民卖身于富贵人家的场景。
那时她还问过父帅:“我们可以买下他们吗?”
父帅摇摇头说:“萋萋,帮助他人有限,重要的是自力更生。”
那时候她还不懂父帅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也能体会到其中含义,战乱年代,也许仅凭她一人的力量,收留了那些难民,但会有数以万计的难民流落在外,她不可能见一个救一个,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避免出现难民,而战争却是导致难民的祸源之一。
只是那时候她在局内,看不清。
微微睁开眼,眸中一片沉寂,也许,她陷入了误区,摇铃是刺客,生于组织,她并非难民,插标卖首只是她接近荣晟的方式之一,但也正因为她是刺客,她的能力并不仅限于刺杀他人。
抬眼,站起身,拎着剧本往外走。
迎面就看到眼镜小哥走了过来,与她对视,似乎有一刻的恍惚,愣了下才说:“你是准备好了?我刚准备去喊你。”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而后小哥转过身说,“正好到你了。”
路不长,2分钟就到了。
王悦在门口守着,她把剧本递给她,只身走了进去,还是四个人,还是一样的表情。这会儿倒是不紧张了,反而有些释然。
对着他们鞠了一躬,轻声说:“我可以开始了。”
徐茹右手转着笔,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灯光氤氲在发顶,祁妙呼出一口气,蓦地,下陷的狐狸眼一凛,双膝跪地,双手朝外摊着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低着头,佯装荣晟走了过来,白皙纤细的手指暗暗发抖,低眉敛目,刻意哑着嗓子说:“奴家随爹娘流落至此,爹娘病于路途中,京师之大却无奴家容身之处。”
说完,依然垂着脑袋。
这段有荣晟的对手戏,她算了算说话的时间,猛地抬起头,仰着面,用锥心的目光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衣摆,无实物的表演,眼眶微红,咬着牙说:“奴家恳求公子救奴家一命,奴家愿当牛做马侍奉在公子左右。”
越说声音越低,虚无缥缈地盈在舞台中间。
陈导食指磕着桌面,不动声色地看着,紧接着便是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双手趴在地上,含糊地说:“谢谢公子成全。”
在站起身时,崴了一下,抬目,目光幽深地与荣晟对视,半晌,颤颤巍巍地伸手准备接过无实物的帕子,却猛地顿住,收回手,声音颤抖起来,幽幽地苦涩一笑,“奴家不敢接,怕脏了公子的手。”
摇铃的第一场戏,已表演完毕。
她闭了闭眼,直起身子,对着下面的四个人鞠了一躬,淡淡道:“我表演完了。”
徐茹抿唇,盯着她,但祁妙的目光却压根没有落在她身上,陈导似非似笑地说了句:“这段戏准备了10分钟?”
祁妙下意识点头。
李陵跟着搭腔:“不错啊……”
话音未落便听徐茹说,“你没理解摇铃的身份。”
此话一出,其他叁人将目光转向她,祁妙轻飘飘地撂过去,又听她说:“摇铃是刺客,她整体的表现不该是卑躬屈膝,哪怕是插标卖首,在表现上,她呈现的应该是淡漠寡然,我跟你说过,摇铃整个人无论是从身世还是作为刺客本身,她都是一个寡淡的人,在她遇到荣晟之后才会有感情色彩。”
闻言,祁妙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她身上,她毫不在意地扫视了下方几人一眼,脸上渐渐浮上来一点怒气,却掩饰得极好,“我想,是你不懂摇铃的身份。”
她没停,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从小深入刺客组织,在组织里和别人争夺活下来的权利,摇铃除了身手之外更多的是要面对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刺杀方式,若是单一的只用一种而不会分析敌情,我相信摇铃一定不是出色的刺客,甚至可以说……那还不如死士,只需要卖命。”
“组织既然能派摇铃去刺杀荣晟,以摇铃的性格一定会摸透荣晟的性格,他对摇铃第一次起疑心是在她暴露身手的时候,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相遇荣晟对摇铃没有起过疑心,所以您刚刚说用寡淡的表现方式,我认为不妥,孤女寡淡,荣晟反而不会救。”
她说了很多,但句句都在理,李陵眉梢挑了一下,笑道:“剧本你全看完了?”
祁妙:“看完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原本准备的自刎戏,方便表演一下?”
侧目看了看陈导,陈导耸耸肩说:“我没意见。”
徐茹自然没吭声。
中央空调的风吹拂着幕布,她退了两步,从舞台的中心点往后退,脑海里早已上演过千百次,周行之的声音和她要说的台词融合在一起。
他的那些教诲,现在到了最好收割的时候,比第一场戏还要有信心。
“所以,你都是为了她?”低声带着惊怒、悲哀和不敢置信,她伸长手臂,直指前方,胸口微微起伏。
陈导渐渐地端正了坐姿,连同一旁的李陵和杨理。
大家似乎都被代入了情绪。
这一场是大雨,但试戏的时候没有雨,她的声音低沉却混着哽咽,她最后放下了剑,只有一种释然般的脆弱,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叁月阳春,你立于我面前,我明知是你,却不曾想,如昙花一现。”
手腕转了一圈,脖颈一扬,她便倒在了地上。
全程都是无实物表演。
但那一刻,大家仿佛都看到了她手上切切实实有一把长剑。
一瞬间静默。
祁妙缓缓爬起来,轻轻笑了笑,“我表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