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下去了,闻又夏和他坐得很近,可中间隔着玻璃的距离感又出现了。
闻又夏的眼睛永远澄澈冷静,绝望只停留了几秒钟,他说:刚开始那一年我基本都在乡岭,前几个月自己过得没日没夜的,成天闷在小房间里不出门。后来,房东介绍我去工作,在村镇的一个小提琴工厂。
乡岭只是广袤大地上一座不起眼的南方内陆小城,西边是山林,南边有河流与水库。闻又夏想起那个时候的经历,仍觉得不太真实。
他浑浑噩噩,只背着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点现金走出旧火车站时,恍惚间时光倒流了二十年。县城旧却安静,常住人口不多,年轻人则更少了,闻又夏随便找了间写着房屋出租的铺面走进去,城郊的自建房,门市出租做商铺,穿过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上面几层都是小单间,像他和邱声住过的房子,不过更简陋,他就在这里落脚。
一开始全是痛苦,时间也没能治愈他,只让他强迫自己把过去都封存,然后终于走出了那个房间。闻又夏知道自己看起来十分糟糕,或许还有健康问题,得过且过,自闭好久后刚开始甚至有点交谈障碍。
在工厂的那几个月没挣什么钱,他也没学会怎么修理一把从中折断的琴。
他以为自己会在乡岭待很久,等哪天连早出晚归的日子都过腻了以后就是离开的时间了,找个荒无人烟处,就此去兑现他再也不见邱声的承诺。
然后闻皓谦来乡岭找我了。闻又夏说,拧起眉,我本来已经换掉了号码,不知他怎么查的,可能因为我用之前的号码定过火车票后来发票送到了他家,闻老师应该帮了他吧。他自己坐火车来的,挨着一家一家地找,喊我和他回去,因为闻老师生病了。
邱声啧了一声:生病就去治,他自己没有养老金吗!
直肠癌。闻又夏说。
邱声蓦地停住了抱怨。
不是晚期,能治。闻又夏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看一眼邱声没喝完的牛奶,已经冷透了,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做手术需要好几万,闻皓谦那会儿就是个小学生,听到癌症就慌得不行了。他坐了三天火车后见到我,话都说不清楚急得一直哭我没办法。
诚如白延辉所言,了解闻又夏的人都很清楚他容易把人往好了想。那种情况下,闻又夏如果真铁石心肠地放着不管,反而不像他了。
邱声硬生生地把那句你心软迟早坏事咽下去不论如何闻又夏现在已经跟那两爷孙划清界限了骂人的话在舌尖一拐:你回东河之后呢?癌症还能好吗?
没晚期,还好。闻又夏掐了把自己,做完手术,闻老师想让闻皓谦去南桥读初中。
然后你们就去了南桥。
对,直到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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