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其实暗自担心了好几天。不知道是何原因,不但没人来讨赔偿,从那日起再也没有看到这群小孩了,估计他们绕别的路回家。以暴制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教训了那个大姐头。
路边摊卖香菸和火柴盒的利润虽然不错,但是每日买的顾客有限,亦不是每日都有人光顾,总营业额并不算理想。更大的烦恼是梅雨季节时期,香菸和火柴盒都很怕被雨淋湿,湿了就没法卖了。所以每到下雨,我们只能收摊回家,无法做生意。我们想到解决的办法是在商家前的骑楼下摆摊,这样才不会受天气影响,但是那得先付的出租金!
我们小摊贩卖的东西种类太少,而且收入时好时坏,赚的钱实在不够付每个月的租金。要改变窘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增加收入,要增加收则是要将商品更多样化,而商品的多样化则需要资金。
除了曹家的外婆和我们偶而有往来之外,以前会上门的一些亲戚,都是因为想要借钱才来。为了要筹钱买货,阿母于是硬着头皮带着我,去跟以前向她借过钱的亲戚和朋友们讨债,想着打孤儿寡母的悲情牌,也许对方会还一点钱,结果只要回了几块钱和一小袋米。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家家有本难唸的经。
更惨的是,我们去到阿母她原生家庭的四妹家中讨债时,才知道四姨原来把从跟阿母借来的钱,通通拿去赌博。后来债筑高台,竟跟野男人跑了,留下三女一男和一屁股债给老公。姨丈是个建筑工人,为了养孩子和还债,晚上还不知去哪兼差赚钱。我们去四姨家时姨丈还未下工,家中四个小孩的晚餐是一锅很稀的地瓜稀饭配着酱瓜。结果钱拿不回来,反而把那包刚拿到的米留给表弟妹们。
阿母最后决定忍痛把阿爸以前留下来的衣物,像是皮鞋、大衣和高级西服通通拿去典当。为了怕被蟑螂咬,这些许久没人碰的旧衣从柜子中拿出来的时候,有着一股浓郁呛鼻的樟脑丸味道。我瞥见阿母流下眼泪,估计是被樟脑味呛的。
她将这些衣物逐一检查,看看口袋是否还有东西,再重新仔细地折叠整齐:「来,你来摸摸这件西装的质料,是不是很软,很好摸?」
「嗯。」
「这件是你阿爸和我住在广东时,他让人特别量身订做的,布料还是英国来的。那老裁缝师傅可是在上海工作过好几年,后来才回到家乡开店。这在台湾可是有钱也买不到呢。」
后来我才了解,当掉这些衣物也代表着阿母终于将生命中的某些纠结情感捨去。另外,阿母还将她珍藏的几件陪嫁首饰也都一併典当。
有了稍较充裕的本钱之后,阿母带我去后车头(台北后车站商圈)批货。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玲瑯满目的商品,看得我眼花撩乱。我们逛了不少商店之后,仍迟迟无法做下决定,因为这些本金是我们好不容易换来的得小心花用。正当我们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耳边传来卖冬瓜茶的小贩叫卖声。阿母买了一杯,我们母女分着喝。那杯透沁凉的茶水下肚时,不仅消去了酷暑带来的不适,也解决了我们的难题。除了原本的香菸和火柴之外,我们开始卖起了冬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