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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其实我不太喜欢喝红酒,不太喜欢单寧带来的涩。不过,黑皮诺是我唯一喜欢的,优雅、轻盈,就像是芭蕾舞者一样,在你的味蕾上跳舞。你知道吗?黑皮诺是数一数二娇贵的酿酒葡萄,对成长环境和气候挑剔,又容易受病虫影响,非常难种得好。在比较热的地方,它会像烂熟水果那样单调无趣,但如果环境太冷凉,它又会充满青涩不讨喜的草本味道。这葡萄,不能乾旱也不能多雨,连土质都很挑剔,就喜欢石灰质的黏土,换别的给它也可能发育不良。我跟郑雪廷的关係就像这瓶黑皮诺。」

「优雅?轻盈?」孙景延完全听不懂什么环境、气候、土质,葡萄酒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新世界。

高姿妍没有回应,只是从酒柜取出一把特级樺木手工製的侍酒刀,这把侍酒刀可是高姿妍成功考取wset葡萄酒四级认证时,姜宥莉送她的祝贺礼物。

「不是用取酒器就可以倒酒吗?」孙景延不解,高姿妍刚才明明已经用取酒器倒了杯酒,还喝了一口。

「我不是要倒酒,而是想让你闻闻看『corked』的味道。」高姿妍把橡木塞拔出,看也没看就递给孙景延,「橡木塞发霉了。」

「你刚才还没有打开,看都没看过橡木塞就知道它发霉了?」橡木塞的确发霉了。孙景延瞪大了眼睛,对此感到神奇。

「『corked』了,它已经污染了葡萄酒,这种污染是不可逆的。」高姿妍轻轻推了推孙景延的手,「你闻闻看,那像是湿纸皮,又像是地下室的闷湿气味。不过还好,没污染得太严重,喝起来只是让葡萄酒失去果香,变得平淡无趣。要试一口吗?」

孙景延其实不喝太酒的,但不好意思再拒绝,便抿了一小口,「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还真不好喝。

「我跟雪廷从初中就认识了,我们是同学。那时还只是好朋友,跟宥莉一起,就像三剑客一样。日久生情吗?我也不确定。我们在升学考试压力最大、最迷茫的时候,也总是互相扶持。反正一来一往的试探,推推拉拉的,到了大学的时候,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正式走在一起。我为了跟她一起,跟家里人闹革命。断了经济援助没关係啊,我可以领奖学金,也可以兼差当家教,不是还有她嘛,她会照顾我的。于是,我们也顺利大学毕业了。我们毕业后,还是住在之前外宿的租屋。打工、赚钱、生活……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差错。可是呢,我们就像这瓶黑皮诺,几经艰辛终于酿造出高酸度、果香丰盈、单寧和酒精浓度都刚刚好的葡萄酒,连装瓶和存放都几近完美,非常有陈年潜力。几乎能够想像,十几年后开瓶,会有复杂而美妙的层次与韵味。偏偏橡木塞感染了霉菌,整瓶酒『corked』了,就这样坏事了。」

「你们为什么会……啊——『corked』了?」孙景延尝试使用高姿妍说的词汇。

「她一定是说都是她的错吧?当然,她是有错,但我也无法说我是无辜的。毕竟,我也不是个什么完美的人,急性子、脾气倔……着眼未来而忽略现在。」高姿妍把玩着高脚杯,把里头的红酒晃出小小的旋涡,「你跟她当室友,知道她有没有去看医生吗?不是抑鬱症的话,有可能是焦虑症或躁鬱症之类的。」

孙景延想了想,再三衡量才回答:「焦虑症,欧医师说是焦虑症。」

「看,有你照顾她,果然很让人放心。」室友都比她这前女友清楚郑雪廷的情况,高姿妍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的,可我忽略了她。直到发现不对劲了,有种要失去她的预感时,才意识到她可能生病了。但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我非旦没有帮她一把,还把她亲手送给别人。」

「等一下!你意思是雪廷姐出轨了?怎么会这样……」孙景延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脸惊诧。

「其实我也不确定,或许有吧,又或许没有。她只是需要人陪,就算对方喜欢她,也不见得她喜欢对方。」

孙景延听得皱起眉头,「对方是谁?」

「一个很可爱的妹妹。」高姿妍看着杯中的小旋涡,回忆着往昔,「那时的我很努力工作,想被上司肯定,儘快升职。这样的话,薪水会涨,有了更稳定的经济基础,我跟她的未来就会更安稳。我一心为了我们的未来打拼,其实她也是,只是我太工作应酬太忙、太累,没心情也没馀力去了解她的工作,所以那时的我没办法谅解她。当我加班到九点多快十点,还要去聚会上露面应酬,回家之后只看到她好像很间的在用电脑上网。然后第二天早上,宿醉头痛得要死还得认命爬起来准备上班,却看到她可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心里真的会很不平衡。明明一再跟自己说,雪廷也有工作,她也很努力赚钱,但就是会忍不住想抱怨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辛勤工作,只有我在为了我们未来打拼……」

「其实分析财务报表和看盘势什么的,我觉得很难……」

孙景延想起,郑雪廷曾经跟她说起第一份工作被辞退的原因。郑雪廷毕业之后就在证券公司担任理财人员,但坚持要给客户正确的投资观念,和只提供负责任的选择,所以被认为不适任而劝离。毕竟,客户交易频繁,证券公司才能赚钱,像郑雪廷那样着眼长期投资降低交易费用的话,证券公司就没有赚头。

「没错,很难,背后也要花费很多心血和时间。但那时的我,就是没有办法谅解。投资这回事,收入不稳定,我就会抱怨她为什么不能找份像样的工作,抱怨她不想融入人群。其实她有做错吗?也没有做错啊,但那时的我,甚至我们的共同好友宥莉,都不明白她。雪廷希望我开心,虽然不喜欢,还是接受了我和宥莉的安排,去宥莉的公司上班了。宥莉在演艺纪经公司当经纪人的,需要歌唱导师去训练即将出道的新人,雪廷唱歌很好听,就去当导师了。」

「对!雪廷姐唱歌真的很好听,乱唱都很好听。好像说,那叫空气半声音半?总之不输歌手。」

「她要是不怕人群的话,说不定宥莉真会抓她去当歌手。反正,当我和宥莉都以为她有了正常工作,一切都会一点点变好的时候,其实才是她最煎熬的时候。我跟宥莉都不明白,可是,那个女生明白。那个女生会欣赏她的才华,知道她的软弱也会耐心陪伴她,就像她的灵魂伴侣。本该是由我去做的事,那个女生都替我做得很好,我有什么资格去怪责她们?」

「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孙景延再次追问。

「她的一个学生。」显然,高姿妍不打算揭穿对方的身份。

「她后来离开你是为了跟那个女生在一起吗?」

「不是。她只是,彻底地退出了我的世界,也退出了那个女生的世界。这个城市说大不大,但她有心躲起来,断了所有可能的联络,我们都找不到她。」

「现在不就找到了吗?那你想重新跟她在一起吗?」

「我想不想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离开的人,不管怎么做也会离开。你那天没看到吗?她怕我。我寧愿她讨厌我,都不想她害怕我。她这性子,一定是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所以没办法面对我。」高姿妍长吁口气,拿起高脚杯,转身把红酒倒进水槽。

她跟郑雪廷,或许就像这杯酒一样,覆水难收。

「她只是病情反覆了吧……」明明好了一段时间,却又再度復发,作为朋友的孙景延只能乾着急。

高姿妍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孙景延,「你呢?你听了我说那么久,你又是怎么跟她当室友的?」

「我吗?我家境其实不太好,但可别说我自夸,我觉得我也挺厉害的,是全额奖学金考上政大的。」说话时还挺直了胸膛,一脸得意。

「是挺厉害的。」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不过,刚上大二的时候因为交通意外,脚骨骨裂要休养,不得已要暂时休学,还延毕一年。虽然得到了意外赔偿金,但失去了奖学金,而且休学不能住宿舍,差点就要打包回老家了。我是在看租屋的时候,认识雪廷姐的。一开始还觉得她很奇怪,不怎么说话,又很怕人,连说话都不看人家眼睛,但却问我懂不懂得做家务,要是能包下家务的话,她可以付租金,让我免费当室友。那时钱包都快见底了,我又不抗拒做家务的,就算负责她起居饮食,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没多想我就答应了,还好雪廷姐不是什么坏人,哈哈。」孙景延抓抓头,笑起来有点傻,但亦有点可爱。

「你心也是有点大,哈。」被孙景延的笑容感染,高姿妍也笑了起来,「倒是挺像她会做的事,她只会对她有兴趣的事上心,其他都做得一塌糊涂。」

「真的!」孙景延激动地附和,「之前我忙着小组报告,请她帮忙洗衣服。你知道多夸张吗?我一回家就看到客厅地板上都是泡泡水!我也不晓得要如何操作,才能把洗衣机的泡泡水从阳台一直蔓延到客厅。客厅是木地板啊!泡坏了房东一定会追究的,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像姿妍你那么厉害,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的人,是不是觉得雪廷姐不够好,才不想再跟她在一起?」

「不是,我知道她很好。虽然她有时候会太容易心软,该死的心软,优柔寡断……」高姿妍的神色带着黯然,「不过关係是互相的,就算我还爱着她,但我也不会只围着她公转。我不是恋爱脑的人,人生嘛,只有一次,想按自己的想法去过,随心所欲地活着。如果她没有想跟我在一起的意思,我也不想为了她驻足停留。」

「雪廷姐也很爱你……」

「只有爱是不够的。我已经向她走了那么多步,她要往后退,我再往前走就显得像个怨妇般缠人了。哪天她愿意主动找我了,我会认真考虑的。」高姿妍笑着说。

要郑雪廷主动吗?孙景延觉得,能不后退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这么一段很可能开花结果的爱情,放着让它烂掉,孙景延又觉得非常可惜。

要怎么才能治好郑雪廷的心病呢?好像比搞懂那些环境、气候、土质还更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