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就很专业,姿妍姐真厉害。」
「别叫姐了,我没比你年长多少。」
「那……姿妍?」孙景延笑起来,突然想到开场白都说过了,应该要给予她们空间说说话,「啊——姿妍你口渴了吧?想喝什么?义式?拿铁?美式?还是牛奶、果汁?」
「冰美式就好,谢谢。」
「稍等一下,马上为你送上冰美式!」
孙景延离开之前还拍了拍郑雪廷的手,着她放轻松,但郑雪廷实在无法放松下来。孙景延一离开座位,她便握紧了拳头,连肩膀也微微发抖。
「三年多了吧?你好像都没有变。有室友照顾你,我就安心了。」高姿妍也看出郑雪廷的紧张,以平缓的口吻,像是老朋友般间话家常,「我现在生活很规律,没有什么多馀的应酬。上班的时间很自由,除了酒展和酒会期间忙一点外,平日都挺间的。有时候会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也不是天天都会品酒。别看我资歷浅,我可是短时间内追进度追回来的,拿到wset葡萄酒四级认证的人可不多,所以连老前辈有时也要给我点面子。」
若不是郑雪廷微微点了下头,高姿妍都以为她没有把话听进去。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等不到郑雪廷开口说话。
「三年没见,就没有任何话想跟我说吗?」高姿妍盯着低头沉默,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的郑雪廷,「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吗?我可是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似乎,你不想听。」
郑雪廷抬头看高姿妍一眼,在目光交接时又快速低下头,小声地问:「香水……不学了吗?」
她还记得。高姿妍总算欣慰地笑了笑,她还记得曾经描绘过的梦想。
「接触过葡萄酒之后,发现葡萄酒比香水更有趣。香水只能用闻的,但葡萄酒可以闻也可以品,有时闻起来跟喝起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真的很有趣。现在想来,没去成格拉斯学调香,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你呢?过得好吗?」
「嗯……」
高姿妍哑然失笑,郑雪廷似乎是铁了心不透露更多。眼前的人明明很熟悉,伸手可及,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郑雪廷的心门锁上了,而高姿妍没有钥匙。
「宥莉一直很担心你,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总说是她做错才会害我们变这样。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过错,就算你不想再见到我,也没有必要连宥莉也不见一面。有几个人能像你和宥莉一样,从不会说话就开始玩在一起?这么难得的友谊,不值得为了我一个人而放弃。你放心,我不会向她打听关于你的事。我想,你今天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我不会打扰你。所以,跟她联络吧,她手机号码没有改变。」高姿妍勉强挤出笑容,不想眼前人感到太多的负担,即使再难过,也不想她发现。
「对不起……」郑雪廷低声说。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高姿妍舔了舔乾得发紧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气,「不过,这三个字我收下了,以后别再觉得对不起我,你没有亏欠谁,要还的早还过了。要说对不起的话,我也对不起你,毕竟,我也没有做好。」
「你没有错……」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关係是彼此的事。我们都有做错的地方,才会走到今天连对话都尷尬的地步不是吗?」
无言相对,彷彿笑比哭更可悲。嘴角千斤的重,高姿妍想笑,却也笑不出来。想像过很多种二人再次见面的情景,早知道以郑雪廷的个性,只会给予叫人感觉窒息的沉默。
谁会想到曾经相爱的人,重逢之时竟然如此无能为力。即使靠近,也被满地荆棘挡了去路,更别说彼此身上的刺。
「姿妍,你的冰美式。」
一隻修长的手,拿着咖啡出现在自己眼前。
高姿妍竟松了口气,多少要感谢孙景延朝气蓬勃的声线打破了空气的静默。
「多少钱?」高姿妍翻找着手袋里的钱包。
「不用啦,才几十块,我请你喝就好。」
见孙景延的手还悬在空中,高姿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咖啡以及发票,本想查看发票上的价钱,却发现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手机号码。虽然平常也收到不少人送上联络方式,想要追求自己,但现在的高姿妍完全没有心情去应付追求者。
「虽然我也是单身,可是——」但见孙景延微微摇头,打眼色瞥向郑雪廷,高姿妍才发现自己会错意,「那就谢谢你的咖啡。」大概只是想私下谈论郑雪廷相关的事。
「姿妍喜欢就好。」孙景延暗中比了个电话联络的手势。
「我还要去工作,先走了,再见。」
郑雪廷看着高姿妍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思绪飘到好远好远,连呼吸都忘记。
「雪廷姐……」孙景延轻轻握着她依旧发抖的手,她手心都是汗。
脸色苍白如纸,肌肉绷紧得掰不开她的手指,孙景延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她,像是坠入了深渊却忘了挣扎一样。
「雪廷姐深呼吸!」孙景延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听我说,来,吸气一、二、三、四,吐气一、二、三、四……」
半晌以后,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也消散以后,郑雪廷才真正回过神来。
看着孙景延替她用纸巾拭去脸上的眼泪,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好点了吗?不然我送你回去吧。」即使要放弃期待了许久的签名会,孙景延也会无怨无悔地选择照顾眼前的姐姐。
没有她,又怎么有可能参与签名会呢?机会也是姐姐给予的,这次不能参与,还有下次机会,姐姐比较重要。
「我没事……」
「你这样我不放心。」
只三个字都说得气若如丝,孙景延怎么能放心得下?
「她离开了,就好了……」郑雪廷抬头看向孙景延,神色似乎放松了些,「到会场外,你帮我叫车就好。」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只是一个意外。你去吧,我还懂得照顾自己,我可是姐姐啊。」
「你是姐姐倒是有点姐姐的样子啊!老要我替你操心。」孙景延嗔怪地瞪她一眼,可语气又在下一秒放软下来,「那你到家要发讯息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嗯。」理亏的郑雪廷点点头,她好像总是要别人替她操心。
为什么连简单的应对都做不好?她的手,除了发抖,还能做些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郑雪廷看向窗外,她就像那些没有花也没有叶的枯枝,没有光泽,也没有朝气,或许一折便断,却不晓得有什么值得小鸟对她青睞,愿意停留在她身上。她不过是,一事无成,连好好道别都做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