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大海,觉得大海压抑,潜藏着无数危险的、可怕的暗流,实际上大海从未压抑过什么,只是她对海潮一无所知罢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所以,他平静的外表下潜藏了多少感情呢?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一开始并不爱她。最初,他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冷漠的、评判的,不像是男人看女人,更像是掠食者在观察自己的猎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评判的眼神慢慢变淡了,模糊了,另一种恐怖的欲望膨胀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睡意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莉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打算明天再想这些烦心事。
就在她快要坠入梦乡时,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脚掌。
她呼吸均匀,并没有惊醒过来。那只手是如此熟悉,如此滚烫,简直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为什么要对这样一只熟悉的手感到警惕呢?
她非常放松,任由那只手抚摩她的脚背。接着,两片温热的东西取代了那只手,覆在了她的脚趾上,缓缓上移,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那三颗小小的黑痣。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亲吻这三颗小小的黑痣。平日里,这三颗小痣藏在洁净的鞋袜里,藏在宽大的裙摆下,除了伺候洗浴的女仆,没人见过它们的真容。
他却像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一般,反复用唇摩-挲。
他的吻既虔诚,又病态,带着一种阴冷的迷恋之情,似乎想将这三颗小痣珍藏起来,又似乎在对它们告别。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尽管他的感情浓烈得可怕,实际上却还是一枚青涩的果实,需要一个时机,才能果熟蒂落。
——他是谁呢?
一个名字涌到了她的喉咙口,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喊出来。可是,只要她做梦,凡是需要她开口说话或反驳谩骂的情景,喉咙总像被卡住似的,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次也一样,她蹙着眉头,急得攥紧了两拳,却还是叫不出那个名字。
莉齐心急如焚,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急切?那个名字真的那么重要吗?是的——非常重要——那个人被关在笼子里,正在流血,她要去偷钥匙,把笼子打开,再放一把火,好让他在重重监视之下安全离开。
她必须喊出那个名字,不然他又会回到黑暗中,回到那个笼子里去。她不能再放他离开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与此同时,她的脚被那只手放回了被子里。
他要离开了!
恐惧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梦里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前一秒钟,她还在朝笼子赶去,下一秒钟,周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切都失控了。黑烟滚滚,消防队员没能按时赶到,火焰以一种不可遏制的势态蔓延着,她的步伐被大火阻拦了,怎么也赶不到那个人的身边——她不过去,他也不会离开。
冰冷的惶恐感几乎将她压垮。她想要大声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热病患者,竭尽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喷出急促的、灼热的、微弱的呼吸。
转眼间,燃烧的剧院又变成了冷寂的圣日耳曼区。
她初来乍到,感到非常孤独。
清醒的时候,她太过要强,从不肯承认自己很孤独,很不安;实际上她孤独得要命,上街骑马,言行野蛮,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和寂寞。
父亲失踪了,周围人又瞧不起她,世界残酷的一面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茫然瞻望,只觉得前景暗淡,不知道怎么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