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从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看上去像是极疲累的样子。想着她这几日在湖州巡查商号,又一路冒着风雨赶回来,肯定也是累坏了,就依言告退到厨房吩咐了。只是在转过回廊时,看着傅岩逍迟缓走向笃思楼的背影,略一怔忡。他不是看不出来,姑爷从进府听得小姐生病讯息时的焦灼担忧,而又在听到说是因为冒雨去竹园看小姐与霍少爷两人共同种下的黄竹才会病倒之时,突然现出的疲态。只轻轻叹了声,姑爷待他家小姐的心,是极好的,但小姐与霍少爷自幼长在一处,情深意笃,一时半会又岂是能轻易放下的。只盼着日子长了,两人又是日夜相处,情份自然重了就好了。
心里再觉得累,身体再疲倦,终也是敌不过对贝凝嫣病情的担忧。傅岩逍浑身湿漉漉地踏入笃思楼,感觉到的,是与她心情一般低落的沉重氛围。宋芝庭满脸不解,拧着眉头在想着什么,小妍儿怯怯地被奶娘抱在怀里,似乎是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乖巧地不哭不闹。见傅岩逍走进来,众人好像是松了半口气。妍儿见着傅岩逍,一直怯怯的眼神瞬间闪出神采,挣扎着要下地要去傅岩逍身边。傅岩逍弯下腰拉着妍儿的小手,望向宋芝庭,“凝嫣现在怎么样?”
宋芝庭摇了摇头,揪着他这两天里一直在减少的胡子,声音也带着累意,“她烧了两日了,我想尽了法子,也没有办法替她将热度退下去,药也是硬灌下去的,要再这样下去,怕是……”他没有说下去,傅岩逍也不想听后面的话,摆了摆手,“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怎么会一直昏迷着不醒?”
宋芝庭斟酌着道,“她向来体弱,这半年将养下来,略有起色,但思虑过重郁结难解,这次既是经了风雨,又心乱神伤,才会一直烧着醒不过来。若是使得高热退去,或者可以快点醒过来。”
“没有办法让她退烧么?”
“能想的法子我都试过了,没有用。我再想想吧。岩逍你也赶紧去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出来吧,不要也受了风寒。我现在开个方子让他们煎了药送过来,你一会喝了就去睡一觉,可防受凉。”
正好此时下人来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膳食一会也能送过来。
傅岩逍点点头。想起前世发烧时可以用酒精擦身降温,似乎是颇为有用。“义父,我听说过一个法子可以退热,现下也别无他法,且试一试这法子吧。”说完便令众人去准备烈酒,越烈越好,拿来后,让丫环们替贝凝嫣用酒擦身,每隔得一个时辰擦一次。吩咐完后,行了个礼,拜托宋芝庭照看着,自去沐浴更衣。
更深夜重。贝府里各处都安歇了,贝凝嫣用酒精擦身几回后,又喂了药,热度稍退,宋芝庭只说明日烧便可退了,到时贝凝嫣自然醒转。大家都是大大松了口气。傅岩逍把在怀中熟睡的妍儿小心递交到奶娘手上“你抱妍儿回房去吧。”转过身来,对着日夜在床边守着贝凝嫣的两个丫环吩咐道“你们也先去歇了,这里有我呢。”
待众人散了去,她关了房门,却没有到她平日里睡觉的榻上,在床前锦凳坐着,看着贝凝嫣因为发烧而显得比平日里红润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贝凝嫣冒雨去竹园,不过是要抢救那些承载着她和霍逐阳情意的竹子,生怕被台风折了。这么大的风雨,需要多深重的情意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前去,平日里她事事都以妍儿为先,唯独到这一件事上,她却没有考虑如果她出了事,妍儿要怎么办。对妍儿,她事事着紧,原先自己不过以为是母女情深,现在想来,这只不过是其中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原来却是妍儿是霍逐阳的骨血,在她的生命中,把霍逐阳看得比什么都要重,凡是与他相关的事物,都视若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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