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地把手举到姚凌舟面前：“三秒，你给我装回去。不然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

凌筱筱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了，戳饭团儿的脸戳得倒是很开心。

十分钟后，几人到达餐厅落座。姚凌舟终于可以吃饭了，坐在座位上和饭团儿一大一小地等着人伺候。

饭团儿有叔叔姨姨管。

姚凌舟有纪寻献殷勤。纪寻胳膊已经被接上了，耗时 2.98秒钟。

大猫为了不引人注意，牢牢跟在姚凌舟身后，到了餐厅就忙趴在主人脚边，让自己毛发浓深的黑色隐于嘈杂的声音中。

“哥。”

凌筱筱拿着筷子轻轻戳碗，小心地喊了一声姚凌舟，没敢抬头。深褐色的眼珠被纤长且卷翘的睫毛遮盖大半，是一幅做错事要认错的姿态。

姚凌舟：“怎么了？”

纪寻竖起耳朵听。

“我……”得到回应，凌筱筱迅速抬眸看了眼姚凌舟，又很紧张似的垂下，“我……不是故意，碰到金九的。金九……很伤心，我，也很难过。”

她将头垂得更低：“哥，你骂我，吧。”

温阅在一旁听着，嘴巴微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按照几人以前的关系，温阅肯定会说些诱哄原谅……温阅会直接和凌筱筱打一架，反正他们也不怕死，但绝不会自我欺骗地说诱哄原谅的话！

温阅狠狠戳碗：“哼！”

凌筱筱又将头垂得更低，这次下巴是直接戳到胸口了。

她本来就长得小，这样一来更是显得很小一只，像蜷成一团的小刺猬。

当然是刺全被软化了的小刺猬。

“哥，”和目前凌筱筱的音色不太相同，但也能找出相似之处，语气却完全不同的女孩子突然在过去的时间里说话，“……我肚子里有个孩子。”

17 岁的姚凌舟震惊地看向只有 15 岁的凌筱筱，她还那么小，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

他以为是谁对凌筱筱做了什么，厉声问：“谁？”

凌筱筱敛着眉眼，道：“没有谁。”

姚凌舟几乎是逼问：“到底是谁？”

凌筱筱摇头，她精致的面容正对地面，用手捂住嘴巴，肩膀耸动。不一会儿眼泪就染湿了她的手指节，形成珍珠一般的水滴压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哽咽着说：“没有谁。”

“……筱筱。”姚凌舟以为是自己太严厉了，放低自己的声音。

凌筱筱忽而抬头，用泪流满面的狼狈直视姚凌舟：“哥，我是女娲啊……如果我不能独自造人，那我凭什么成为女娲呢？”

姚凌舟不明白，艰涩：“什么意思？”

“从现在开始，我的重塑过程，除了由研究所进行的以外，又多了一个，”凌筱筱收起眼泪告诉他，“……我会自己生下自己。”

最简单不过的八个字，姚凌舟却生生反应了许久。那凌筱筱呢，她反应消化了多久？

她才15 岁，可她从未有机会表现出真正15 岁的女孩子的那般美好。

女娲自出生起，便被注入特殊的基因，能够让她自我怀孕生下孩子，生下自己——俗称雌雄同体。

她是个真正的女孩子，可她身体里的某种污染物基因不是。

这种污染物的基因，在她身体里安静“蛰伏”，主要附着在她的双手。

而后在15 年后的某一天，并不知晓自己还携带着这种污染物基因的凌筱筱用左手碰到右手，雌雄污染基因便迅速完成一种和谐，在她肚子里产生胚胎。

只需要三个月，她就可以做到怀胎九月的模样，诞下自己。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她的双手能够自主解析出被它碰到的人体基因。

如果碰到女性躯体，她手上的污染物基因便会自主转化为雄性，“助其一臂之力”，令女性独自怀孕；

反之亦然。如果碰到男性躯体，她手上的污染物基因便会自主转化为雌性，但孩子仍然会出现在被碰的躯体之上，也就是紧跟着出现的医学怪事，男性也会怀孕生子。

凌筱筱最初知晓时，接受不了这么怪物的自己，疯狂地攻击研究所，姚凌舟管不了她。

数不清的死亡，数不清的重塑，无限的愤怒与绝望……

姚凌舟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联合国 A1 研究所在他 17 岁那年便被他炸过一次，而不是只有19岁死去那一年才炸过。

只不过被迅速制止了。

其中有个脑袋有点大的科学家说：“闹吧，你们就闹吧。死去的重塑的都是你们自己，你们愿意一遍一遍地体会死亡，那就随便。”

“但是姚凌舟，救世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我如果想销毁女娲后羿他们，只是顺手的事情。”

在漫天遍野的污染物中，姚凌舟放弃抵抗，痛苦闭眼：“不准再让我妹妹怀孕。”

话音落地没多久，唐数便为已经又死去一次正在重塑的凌筱筱戴上了一双手套，不会毁坏不会丢失，它永远都属于凌筱筱。

“抱歉小舟，”唐数轻声对他说，“年数太久了，我们忘记了筱筱身体里还有能够造人的污染物基因链段。”

“只要她不主动摘下手套，不碰到自己，也不碰到别人，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闻言，姚凌舟很难看地笑出来：“……那我需要说声谢谢唐叔叔吗？”

他年轻气盛，戾气满身，但在无数次的教训中已经懂得收敛锋芒，但那时姚凌舟还是无法抑制怒气：“我们的作用不就是对抗污染物吗？你们都特么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Honey，不要难过，帕尔叔叔不忍心看你难过。”帕尔德真心实意地说，“不要听 T的，他才不会忘记都给自己的作品下过什么样的黑手呢。”

“这样做都是为了节省成本而已。”

唐数：“帕尔德。”

帕尔德笑了笑：“但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让筱筱生下自己了。”

在之后的两年里，直到死去的前一天，凌筱筱都从不敢摘下自己的手套。

可是这样会影响她使用银河黑洞重压天赋。

每次不得不斩杀污染物时她必须褪下自己的手套。极度的危险来临时，她可能就会一个不注意碰到其他人。

比如温阅之前就中过招，生过一次自己。

那次实验结束，温阅哭着和凌筱筱狠狠打了一架，边哭边挥拳头，凌筱筱不敢还手，只能东躲西藏地抱头跑。

……

“好了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饭桌上，不等姚凌舟组织好措辞要说些什么，温阅就嘟嘟囔囔地开口，“不然我这次真的会把你活埋掉！”

姚凌舟立马接：“他已经原谅你了，我就不骂你了。”

凌筱筱小心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笑：“金九……”

“叫我哥。”

凌筱筱不笑了，摇头：“不要。”

温阅放下筷子：“你都叫凌舟哥哥！”

姚凌舟适时纠正：“她叫我的是哥，不是叠词哥哥。”

“就，不叫。”凌筱筱倔强拒绝。

“行，”温阅认命道，“那你碰下凌舟，让他陪我一起做男妈妈。”

凌筱筱惊恐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姚凌舟冷漠睨向温阅：“那我就只好先埋了你了。”

温阅：……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哭兮兮地说：“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我要踹着这个崽三个月。”

闻言纪寻疑惑：“不是九个月吗？”

姚凌舟：“就你话多。保持安静。”

纪寻不情不愿：“嗷。”

……

吃饭的时间人很多，周围不说人声鼎沸，也是嘈杂环绕。

在形形色色的人群当中，姚凌舟精准地感受到了一道视线。

从他们进到餐厅开始，那道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姚凌舟。

姚凌舟缓慢地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伸手漫不经心地处理坐在他对面的饭团儿、吃的哪里都是的米粒，余光不轻不重地滑向右边。

那是个男人，身形看起来比较瘦削。

很奇怪，在吃个饭就得挤来挤去很难有位置的餐厅，男人周围却是空空落落，没有人，他自己霸占一整张八人座的桌子。

就好像他是什么瘟疫，大家看见他就躲着走。

但男人其实长得不错，脸很有一幅艺术家的美感，周身很有艺术家的气息，连头发都是被揪着在脑后扎起来的。

姚凌舟确定，他不认识这个男人。看自己就看自己吧，看他的多了去了，他也管不住别人的眼睛。

大不了被看烦了，晚上趁着能作案可以去挖了他的眼睛。

就让纪寻去吧，小疯子发起疯来很好用。

姚凌舟散漫地收回视线，不再纠结。只是下一秒，他就扫到方才那男人忽而动作站了起来。

脑后扎着小啾的男人缓步走向姚凌舟的方向，穿过道道目光重重人群。

最终停在姚凌舟面前。

“您好。”男人伸出略显薄弱的手掌，语调含笑。

姚凌舟微怔，抬眸看过去。

“我叫陈梵心。”陈梵心依然伸着手，愉悦，“不过别人都喊我智者。”

他像个在邀请自己最心仪舞伴的绅士：“ior，我终于有幸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