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竟然是一首反诗!
众所周知,太·祖当年造了前朝皇帝的反,才有了李朝,前朝皇帝虽昏庸无道,惹得天怒人怨,但到底有些忠心耿耿的手下。
早些年,不少前朝余孽贼心不死,妄图结党再谋复国,唯有其中一伙自称复国会的成了气候,某年初春,复国会率船队从辽东绕过渤海入海口,沿着清漳河深入,一口气打到了汴州,太·祖防守不及,险些因此失了长安。
还是当时的平阳公主携驸马,连夜丢开太原回援,这才保住李朝疆土。
据记载,当时复国会残兵被赶出汴州后,撤回到清漳河的船上,前有攻不下的坚固城墙,后有平阳公主船队气势汹汹围追堵截,绝望之下百人齐齐站在船头甲板上,手挽手高声吟唱着诗歌,迎着北风中箭而亡,尸身身中数箭,虽死犹立,无一人倒下。
可以想见,亲眼见证过那惨烈一幕的平阳大长公主再看到这首诗,竟是出现在四十年后自家府邸的赏花宴上,该有多心惊。
最可怕的是,这诗并不是恶作剧般夹带在赏花宴诗作中,而是——
“这上面题了我们的名字!”
自从几位公子走入花厅后就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陈书眉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指着纸张右上角“蒋飞”二字惊愕地小声叫道。
“恐怕不仅如此。”
谢知行晃了晃他手中那张,为难道:“题着我名字的这一份,用的……是我的字迹。”
方才人人都是随意拿了一张,看的是纸上内容,未曾留意字迹,此时经谢知行一提醒,纷纷放回到桌面上,仔细对比交换起来。
片刻后,四人纷纷白了脸,面面相觑。
每个人的名字,都精准对应那人的字迹。
——这是一场有备而来手段精巧的栽赃陷害。
意识到这一点,陈书眉右眼皮突突直跳,连低调沉默也顾不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冤:
“公主,这当真不是臣女写的!陈家仰仗陛下大恩才有今日,臣女怎会如此狼心狗肺不忠不义?!”
蒋飞与谢知行也随声附和,道自己只顾着赏花,自始至终没摸过纸笔,更没留过半个字笔墨,他俩有些急躁,但最怒不可遏的还要当属王璠。
“竟然也有我的份!他奶奶的,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我自己家里装神弄鬼算计我?!”
他本来以为母亲让他请谢知行和李修来花厅,是要他来待客的,谁料自己竟入了局还全然不知!
“住嘴!”
平阳大长公主瞪了王璠一眼,瞪得不算太厉害,可见公主虽然生儿子气,到底是疼爱偏袒居多。
李修掌管大理寺,栽赃手段也见过不少,办案程序更是熟悉,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平阳公主,同那平静目光对视一眼后明白过来。
恐怕方才他们等在花厅的时候,公主早派人将几人底细都查了个底掉。
若不是已经查实,他们几人的确身份清白,没有抄写反诗的动机,并且交集甚少,根本结不成“一党”,恐怕此时站在面前的就不是公主府一位老嬷嬷,而是神策军铁窗镣铐了。
更何况……王璠也牵涉其中,公主定会尽量将此事大事化小。
果不其然,平阳大长公主痛快摆摆手。
“既都说没写过,本宫也不好冤枉你们。想来仿的字迹同本人再像,也不会完全相同,你们若是想洗清冤屈,就照着誊写一遍,本宫已找了字画名家,可为你们再鉴定一遍。”
公主既给出了明路,几人都没话说,分别拿了纸墨,找椅子坐好写字。
谢知行和王璠二话没说,抄得规规矩矩,蒋飞、陈书眉和李修倒是犹豫片刻才下笔。
不多时,嬷嬷收了五张字,毫不犹豫地从外间锁了花厅的门。
“嬷嬷!也不用锁门——”
“已经有人分别去你们府上告知,说诸位被公主留下说闲话,晚些再归,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委屈各位呆在花厅,莫要外出。”
王璠气鼓鼓的,还要说什么,嬷嬷冲他一笑:“公主事忙,这会儿就劳烦小公子,帮忙照看几位客人吧。”
嬷嬷拉着那木雕丫鬟走了,花厅内只剩五人,王璠垂头丧气地把自己摔在椅子里。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啊?!
今日的变故来得突然,嬷嬷和木雕丫鬟走了良久,几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人发一言。
蒋飞脑筋转得飞快。
这件事是谁做的?
是单纯的恶作剧?还是另有目的?
目标是谁?是他们五人,还是公主府?或者兼而有之?
那人能模仿他们五人的字迹,公主请来的字画名家真的能鉴定出真伪吗?
想到这里,蒋飞突然无比庆幸方才他在笔墨上使了些小心眼儿,没有一字不动地誊抄,而是将那首反诗字字拆解,又拼凑成其他词句写了上去。
这样起码保证了,反诗不曾从他自己笔下写出来,防止以后再被人动手脚。
除此之外,蒋飞更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是他们五个?
公主府今日办赏花宴,宾客云集,在人群掩映中将这五张栽赃的纸混进宾客诗作中并不难——最起码对蒋飞自己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
这是他被选中的原因吗?
蒋飞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花厅内托着下巴蹙眉叹气的陈书眉,嘴唇紧抿闭眸端坐的李修,窗边无事人般看风景的谢知行,蒙头趴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的王璠,一个荒诞又挥之不去的念头萦绕在脑海中。
——他们这些人,当真都没有嫌疑吗?
等等,趴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王璠开朗话多,自从进花厅后嘴巴就没闲下来过,更何况公主特意留话让他照看客人,怎么会……
蒋飞豁然起身,指着王璠小声道:“他这个姿势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