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钰几乎是立刻就开始谴责自己,甚至有些羞愧,继而自省。
或许并不是太过疲惫,而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过分柔弱……这很不好。
正出神,就听旁边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紧接着,他竟看见一桌之隔的马冰搬着椅子挪到他这边来。
在谢钰的注视下,马冰又蹭着椅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待到两把椅子的扶手紧紧贴在一处,再也不能更靠近一点时,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靠一下?”
谢钰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
什么……意思?
马冰看着他,问:“这么多年来都完美无缺的小谢大人,很累吧?”
谢钰的瞳孔猛地颤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只剩下尖锐的噪音和黑的白的无意义的点。
从没有人这么问过自己。
哪怕是父亲和母亲,也只是说你生在这样的家里,享用了太多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力,自然也要背负常人无法想象的负担。
累吗?
累就对了。
累一点总比没命强。
看着谢钰脸上出现的近乎茫然的陌生表情,马冰忍不住开始想,想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大约,确实还是有些像的吧。
她忽然也觉得有些累了。
于是马冰下意识松弛了身体,斜靠在谢钰那一侧的椅背上。
谢钰迟疑了下,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也如她一般,轻轻靠在了内侧的椅背上。
两颗脑袋慢慢地,慢慢地向内向下靠过去,最终,贴在一处,呼吸交融。
那就,稍微靠一下。
一下下就好。
谁也没想到,只是靠了这么一下,谢钰竟然瞬间睡着了。
其实睡了也不过一刻钟,但这种靠在别人身边立刻入睡的感觉,还是令他惊奇不已。
短短一刻钟,却好像将他连日来的疲惫清扫一空,甚至就连马冰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两人对视一眼,都低声笑起来。
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快活,很安心的感觉。
谢钰精神抖擞进了宫,原原本本说了自己的推测,皇帝沉默良久。
谢钰也没再开口。
他垂眸盯着地上的石砖。
记得上次这里刚被砸碎了,但现在已经换好了新的石砖。
乍一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几块石砖的边缘要更清晰一点。
每一块铺地的石砖都是精心测量并打磨过的,接缝平直而清晰,正如……皇帝眼中的肃亲王。
过去这些年,他不敢说对肃亲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毕竟不过败军之将,纵然有不甘也无济于事,若自己太过郑重地对待,反倒失了体面。
但皇帝确实知道肃亲王私下在联系几位皇子。
他没有制止。
哪个做皇子的没经过这一遭呢?
都是龙子龙孙,若说对龙椅一点儿念想都没有……鬼都不信。
皇长子已至而立之年,下头的几个皇子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早几年就到各衙门做事,也确实有了点还说得过去的政绩。
早生几年确实更方便博取更多的圣眷,也容易在朝臣们心中留下好印象,但如果一个皇帝太过健康长寿,落到前头的皇子们心里,渐渐地,恐怕就算不得什么好事了。
不怪他们着急。
但暗中勾连是一回事,被若被查出来有份掺和到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里去,又是另一回事。
权力会无限放大人的缺陷,作为皇子时已经如此残暴,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岂不要祸国殃民?!
皇帝喜欢有野心的皇子,却不能容忍他们残忍、暴虐,上负皇恩,下负百姓。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抬头看了谢钰一眼,“瘦了。”
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皇帝想了下,“你继续审,我信得过你,若有事扯到那几个兔崽子,只管告诉我,不必有后顾之忧。”
就相当于他做出承诺,如果事情真的牵扯到几位皇子,皇帝亲自来办,绝不会让他难做。
谢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