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春,生机勃勃的春!
“哎!”张抱月痛痛快快应了。
人人都说张抱月这个花名风雅又动人,但张抱月不喜欢。
她宁肯不要风雅,也不要动人,只愿做乡野间最平凡的野丫头。
谁也没想到,多年来的愿望竟会以这种方式达成。
两人赶紧去换了衣裳,脱下累赘又繁琐的衣裙,穿上干练又俭朴的长袄长裤,再去合力打水灌满水囊,检查得当后,立刻驾着马车出门。
除非逢年过节或城内有大案,平时出城是不需要查看文书的。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路上,的的作响,好像直接敲在心上,激动得人浑身发抖。
这是奔向自由的声音。
压力就是学习的最大动力,两人小心驾着马车,从一开始的稍显笨拙,迅速熟悉起来。
远离花街的地方还是热闹的,道路两侧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挨挨挤挤的小摊,叫卖声,饭菜香,充斥着五感。
这是以往张抱月和蒲草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间烟火,可今天,她们却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快快快,再快些!
快出城!
这个时候出入城的人不多,竟不大需要排队,两人都是一喜,抖了抖缰绳,“驾!”
终于要离开这座繁华的地狱了!
城门向两侧大大地敞开着,里面是无数人心向往之的热闹与繁华,而向外无限蔓延的,则是充斥着野性与荒芜的……自由。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张抱月和蒲草对视一眼,再看高大巍峨的城门和城墙,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真的要走了吗?
真的能走了吗?
简直跟做梦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深深地回望一眼,回望这座曾经带给她们虚假的繁华和荣耀,也留下她们无数血泪的都城。
曾几何时,她们都以为自己会被埋葬在这座坟冢,像其他无数尸骨一般。
但现在,那坟冢依旧冰冷可怖,却悄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条虽窄小,却足够她们钻出去的缝隙。
“后面的马车!”守城侍卫突然来了声,吓得两人都是一哆嗦。
被,被发现了吗?
却听那侍卫催促道:“出不出城?挡着后面人的路啦!”
张抱月和蒲草的嘴唇剧烈颤抖,然后疯狂点头,“出的出的!”
哪怕死也要死在外面!
张抱月才要抖动缰绳,尚未完全转回来的视线中忽然拢到一个身影。
是马冰!
说好了那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马冰!
她就坐在城门口的酒肆里,温柔地注视着。
与张抱月的视线交汇的瞬间,马冰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笑了下,端起手中酒碗遥遥示意。
她张了张嘴,说了几个字。
哪怕隔着那么远,根本听不到,但张抱月还是看懂了。
她说:“敬自由。”
见张抱月愣愣出神,蒲草下意识跟着看了眼,几乎要叫出声来。
守城侍卫再一次催促起来,张抱月忽然笑了,笑着掉了泪。
她终于抖动缰绳,催动马车,“驾!”
马冰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那辆满载希望的马车吱呀呀动起来。
车轮凌凌转动,先是走,继而跑,最后终究迎着透着冷意的西北风狂奔起来。
外面的天地多么宽阔,只是一会儿工夫,那辆马车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周围一切照旧,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刚才,两个勇敢的姑娘亲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酒肆的伙计还在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路边摊贩还在奋力叫卖,有刚入城的孩童拉着父亲的手,巴巴儿看着摊子上色彩鲜艳的泥人……
一切都是那样鲜活。
马冰又坐了会儿,才站起身来,付了酒钱,慢悠悠往回走。
天气很好,秋日独有的烈日肆意照耀,晒得人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