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一边掉泪,一边拉着儿媳妇的手,“别怕,别怕……”
她甚至不知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儿媳。
王父弯腰去试了试儿子的鼻息,眼眶微红,牙关紧咬。
他站起身来,空前冷静地分派起任务,“你们都去里屋,照看着孩子,我去借车。”
左右邻居听见这边骤然没了动静,又来借车,隐约猜到几分。
但谁都没有问。
他们选择沉默。
没有一个人说话,男人们带着铁锨、车子和牲口,女人们带着水桶和抹布,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现场。
夜色下,宛如一场诡秘而盛大的仪式。
有邻居说,若留着衣裳发带,难免被衙门的人看破身份,不如剥下来烧了。
又有个邻居提了一个地方,说那里常年少有人去,因为以前曾倒过石灰,几乎寸草不生,是最理想的抛尸地点。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也亮了。
所有人又都像来时那样,沉默而迅速地回家,睡了个久违的安稳觉。
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
白石镇重归光明,再次变成那个没有污点的白石镇。
这里是他们世代守护的白石镇,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这个秘密会被他们吞食入腹,永远烂在肚子里,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谢钰面圣时,就发现皇帝的表情很微妙,斜倚在榻上,懒懒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自己找地方坐。”
过了会儿,内侍总管王中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看见谢钰后,表情同样微妙。
谢钰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的装束,并无不妥。
这主仆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王中拿回来的是一盒药膏。
他熟练地挖出一勺抹在托布上,隔着火烤化,又轻轻扇了几下,赶在药膏凝固之前,又没那么烫的时候,按在皇帝额头两侧。
“舅舅的头痛症又犯了么?”谢钰走过去,帮着按起穴位。
皇帝缓缓吐了口气,再开口时,却又带了点难以描述的咬牙切齿。
他仰头向后,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大外甥,“你们姓谢的就天生来给我添堵!”
谢钰:“?”
等会儿,这附近有几个姓谢的来着?
“哼!”皇帝重重哼了声,又闭上眼睛,“今儿嘴巴倒甜,想说什么?”
谢钰半点不含糊,“田嵩病了,这几日口不择言,喊出许多不好的话,其中多牵扯到先帝和肃亲王,我怀疑……”
皇帝猛地睁开眼,突然伸出手,恶狠狠地戳着桌上的折子,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几乎戳出几个洞。
“你来晚了,另一个姓谢的已经参他了!”
谢钰一抬眼,就见那奏折下面赫然是一个眼熟的名字:
谢显。
哦,亲爹啊。
那没事了。
每个御史心中都有一个记仇的小本本,上面写满了同僚们过去和现在的小辫子,不是不参,时候未到。
或许田嵩的卧室所在的位置太靠大街了些,又或许是他疯狂喊叫的声音太大了,再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方法,总之谢显竟然已经知道了田嵩病发、口出胡言乱语,于是就在今天早朝的时候参了一本,说他担任户部尚书期间以权谋私、玩忽职守、陷害同僚,伙同肃亲王蛊惑先帝挥霍国库钱财,中饱私囊,浪费民脂民膏……
洋洋洒洒,一口气罗列出田嵩十六条罪状。
当场朝会上就炸了锅。
田嵩毕竟是先帝在时的重臣,且不说三个亲儿子,便是门生、姻亲也有不少在朝的,当时那些人就差点对谢显大打出手。
谢钰听罢,心中大憾:
来晚了!
皇帝一看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差点给气笑了。
他用力戳着御案,砰砰作响,“你,你们知不知道想要改变先帝在时盖棺定论的东西有多么困难?”
尤其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参奏前任重臣,在有心人看来就是落井下石,党同伐异,极其容易引发公愤。
谢钰不做声,明显左耳进右耳出。
天下有什么事是容易做的么?
不过是有没有人,想不想去做罢了。
皇帝气得头疼,赶紧闭上眼睛平复心情,又忍不住老妈子似的絮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