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喝茶。”
人看着粗糙,说话却滴水不漏。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透出好几个意思:
第一,开封府来的这批人里再没比我身份更高的了,我亲自来,给足了面子,任谁都挑不出错儿;
第二,且不说真问假问,我都拿简在帝心的小侯爷开刀了,您几位也没理由不配合;
第三,这顺序是按轻重缓急来的,回头您也别拿尊卑贵贱那套说嘴……
方保一抬手,“才被小侯爷灌了一肚子水,茶倒不必了。敢问驸马,昨日案发前后,您在哪里做什么,可有人证?”
申轩神态自若道:“在书房练字,没有人证。”
方保:“跟着伺候的书童和随从呢?”
申轩笑了下,确实有几分君子光风霁月的神采,“我素来过午不食,练字而已,也不需要人伺候,何苦拘着?就打发他们用饭去了。”
方保点头,“过去几天都是?”
申轩道:“自进学始,风雨无阻。”
顿了顿,又说:“方大人要看我这几日练的字么?”
方保道:“不必了。”
还他娘的自进学始风雨无阻,当年你跟那些达官显贵坐着画舫狎妓的时候怎么不说?搂着舞娘练字吗?
至于字,不看也罢。
看了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看出究竟是哪天哪个时辰写的?
他下意识看了申轩一眼,发现对方脸上还挂着那副笑容,淡淡的,并不直达眼底。
申轩笃定自己找不到别的证据,所以肆无忌惮,甚至连串通别人作伪证都懒得做。
若他真是凶手,那么这就是一种无声的嘲讽,赤裸裸的示威。
见方保没有继续问,申轩反问道:“所以方大人是在怀疑我吗?”
本是一招以退为进,一般人听了这话只怕都会惶恐。
但作为被涂爻亲自挖来的人才,方保显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那就是胆子大,不怕事儿。
方保直接不惯着他,当着面郑重点头,“是。”
申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连杵在一旁装木头人的小厮都忍不住望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话也是能当面说的?!
方保在心中冷笑几声,这才补充道:“驸马也听过一句话吧?案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
所以说,他并不讨厌读书人,只是讨厌这些阴阳怪气的读书人。
申轩缓缓眨了下眼,又笑了,“不错。”
方保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既如此,还要去问下一家,就不多打扰了。”
申轩似乎没想到他竟真就问了就走,太过干脆,以至于他坐在那里愣了片刻,才起身相送。
走了几步,方保转身抱拳行礼,“不必远送。”
直到出了门,跟着方保的衙役才小声道:“头儿,真就这么放过去啊?”
别的不说,那什么驸马脸上那份似笑非笑叫人看着当真不爽!
就……很想一拳打上去!
“他娘的!”方保拍了拍脑壳,“当然不是,不过人家有备而来,咱们这么问下去也没用。”
衙役点头,“那倒是。”
所以说,不怕罪犯,就怕罪犯有学问,审起来格外费劲。
方保走了几步,又招手示意那衙役近前说话,低声道:“你看他走路姿势如何?”
衙役同样低声道:“行走姿势并无不妥,要么无伤,要么不重,忍着。”
若真被咬成重伤,张仵作早就在死者唇齿间发现血迹了。
对这个结果,方保也早有预料,只是亲眼验证后,不免有些遗憾。
“奶奶的,能扒了裤子看就好了……”
衙役:“……”
哪怕不得宠,好歹是个驸马,若真这么干了,涂大人也保不住您!
方保走后,申轩脸上的笑意迅速隐去,眼底泛出戾气。
有丫头出来打起帘子,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寿阳公主从里间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了句,“是不是你做的?”
申轩转过身,脸上已重新挂了亘古不变的虚假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