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年岁不小,眼神却极好,见状站起身来,中气十足地喊:“甚事?”
那文士又往驴腚上抽了下,“开封府,开封府的人到了!已经打发人去叫西河县令,您,您快回去吧!”
“啊?”那老者竟然就是东河县的父母官陈维,闻言惊讶道,“这么快?”
本来他估摸着,最快也得今晚才到。
若来的人不大上心,明天到也是有的。
而且一般上面派下人来,往往会先行打发人来报信儿,好让他们提前准备迎接,没想到这次竟然完全不按老规矩来嘛!
“陈爷爷陈爷爷!”
一群小崽儿乌压压围过来,有的抱着他的大腿,有的搂着他的腰,眼巴巴瞅着陈维的模样活像在看自家长辈,十分好奇地问:“开封府是什么呀?”
那女人笑了,剥豆子似的将他们推开,“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别扰了大人做正事。”
说话间,那文士已经到了,赫然便是本地县丞,一路赶来,脸上红彤彤一片,前胸后背都被热汗湿透了。
“大人,开封府的人来了,”他从驴背上跳下来,直接用袖子擦着热汗道,“一行七人,打头的是军巡使谢钰谢大人。”
谢钰年纪虽轻,却盛名在外,陈维一听,也有些急了,忙不迭去穿鞋,“哎呀呀坏事坏事!”
说着,一溜烟儿跑去树下骑了自己的驴,哒哒哒跑远了。
那县丞气都没喘匀就发现自家大人已经跑没影了,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女人拱拱手,“大嫂,讨碗水喝再走……”
却说谢钰等人到了东河县衙,却意外发现县令陈维竟然不在,只有县丞留下主事,问过后对方竟然说下地去了。
众人不禁哑然失笑。
正好大家赶了一路也是累得够呛,那热汗不知出了几十遍,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衣服表面都晒出白色盐层,便先行下去沐浴更衣,东河县衙则兵分两路去请两县县令。
过了约莫两刻钟,开封府一行人沐浴更衣完毕,又有人摆上饭来。
那当中一盆油亮的蘑菇炖鸡,旁边一盘清香怡人的荷叶肥鸡,甚至再旁边还有一大碗红艳艳的辣椒炒鸡,并一大盘子黄灿灿的煎蛋,另有一碗豆饭并几样炒时蔬。
元培见状笑道:“早就听说东河县鸡多蛋多,如今可算见识了。”
马冰挽着头发进来,“之前我在开封城内逛时,好像就曾看见一家专门卖鸡的铺面,似乎就是东河县的人开的。”
谢钰擦了手带头坐下,“州城里也有一家,当初陛下还曾专门就此事褒扬过陈维……”
陈维到任之后不久便鼓励百姓养鸡,又亲自带头弄了铺面,每月三四回各家各户收了鸡卵、活鸡进城买卖,回头扣除本钱各家分钱,十分便宜。
众人各自坐下吃鸡,果然比别处尝过的更为肥嫩,没放多少调料便已香气扑鼻,更兼肉质丰沛,不知不觉将盘碗吃了个干净。
待用过饭,西河县令王少卿和东河县令陈维也各自过来,在前厅候着了。
西河县令王少卿也是个务实的人,两位县令坐在一处,都是黑得不相上下,十分显眼。
因案子最先由东河县衙接手,陈维便说起情况。
“尸体拉回来之后,我便派出人手沿河搜寻,暂时尚未发现包裹行囊,却在林子里发现一头无主的骡子,骡子背上有个褡裢,却也只是些手巾、扇子、水囊之类,街上随处可见,并不能证实身份。
好在那骡子打着蹄铁,瞧着仿佛是这几个月刚上的,如今已经派衙役去询问县内几家铁匠铺子,尚未有结果。”
谢钰点头。
铁是铸造兵器的重要材料,历朝历代对铁器都严格管控,即便农具、厨具和蹄铁之流,也要防止被有心人搜罗了去改铸兵器,故而不管谁买都要登记姓名。
然后……没了。
谢钰看了王少卿一眼,后者便道:“可有蹄铁的拓印图纸?死者未必就是东河县人,也该往西河县的铁匠铺中问问才是。”
陈维松了口气,立刻命人去拿图纸。
果然开封府来人就好办事,不然他们两个这样平级沟通,谁也不可能跑去对方县衙,光中间往返的时间就老鼻子去了。
稍后衙役回来时,一并将骡子背上的褡裢和其中物品也带了过来,果然都是些日常杂物。
谢钰也看了看,又问:“最近两县可曾报失人口?”
陈维和王少卿就都摇头,“不曾。”
但凡出门,一去五七日的多的是,短时间内不回家也不算什么。
“仵作何在?”谢钰问。
早就候在一旁的仵作上前,“小人在。”
“发现尸体时情况如何,大约死了多久?”
“回大人的话,尸体还算完好,只是体表已有斑痕,身体发僵,据小人推断,死亡应半日有余,一日不足。
另外在死者口鼻内均发现血沫,指甲发绀,身上却无明显伤痕,应当……应当是自己淹死的。”
仵作有些忐忑地回道。
东河县城素来宁静,已经多年没有命案发生,他这个仵作本就本事平平,如今功夫撂下几年,越发生疏了。
尸体是在五月十一的傍晚发现的,照这么说,人可能是初十白天死的。
但这个时间太过笼统,最好能进一步缩小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