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日上朝就参他个“教子无方,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折辱长公主,藐视皇权”之罪吧!
儿子有公务在身不便耽搁,谢显便叫人牵了马来,爷俩并排往开封府去。
“怎么又有案子?”
谢钰嗯了声,“死了个泼皮。”
平心而论,一个泼皮而已,其实无关紧要,或许还会有不少百姓拍手叫好。但既然在开封府的地面上出了命案,那就必须有个交代。
通往开封府的路名为玄武路,乃城内四条主干道之一,街边商铺遍布,十分热闹。
大禄隔日上朝,此时还不到巳时,便有许多休沐的官员外出觅食,一路走来,谢显不知跟多少同僚打了招呼。
“多事之秋啊!”谢显摇头,“徐茂才的案子我也听说了,确实有些棘手,春日易上火,你记得多叫人泡几碗清热败火的茶来吃。”
徐茂才之子在文会上公然发狂,惊了圣驾,引来一众人弹劾。又有听到风声的百姓前来揭发,说徐茂才默许其子在外横行霸道侵占民田,但凡有想来开封府求告的,无一不被州衙的人堵在路上……当地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已苦徐久矣。
徐茂才的事情倒好说,只要派出人去宁安州当地细细查访也就是了,可开封府审了几天,徐朗却说不清五石散究竟是哪里来的,只道是在路上捡的。
这话谁能信呢?
如今五石散被禁,据说私底下已被炒到天价,谁会随意丢弃?
这话听起来简直比在国库门口捡银子还要荒唐。
谢钰点头应了,又听他话里有话,“多事之秋,难不成还有别的案子?”
食肆中人来人往,那烤胡饼的炉、蒸包子的屉、煮面的锅就没个清闲,前头的刚端出去,后面又忙续上。
天气还有些冷,那些烧火烹饪的伙计却都打了赤膊,热汗将他们结实的肌肉涂抹得油亮亮,往来不少女郎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氤氲的水汽翻滚着从食肆的门窗内涌出,无声而迅速地盘踞了半条街,远远望去,恍如仙境。
谢显父子便从这仙境中走来,发梢衣角都染了淡淡烟火气。
谢显甩袖挥去眼前水雾,“前几日你不在京城不知道,梁州出了件骇人听闻的怪事……”
大约半年前,梁州一位故去的乡绅被人挖坟掘墓,尸体悬挂在城外大树上,还挂了一道鲜血书就的白幡,上书【背信弃义,猪狗不如】。
当地官府十分震惊,奈何查了近两个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层层上报,这才到了开封府。
折子一上,满朝哗然,陛下当即下旨彻查。
谢钰惊讶道:“竟有此事?”
谢显点头,“不错。”
那位乡绅并非寻常百姓,生前曾官至一地知府,是可以参加宫宴的品阶。前些年告老还乡,据说多行善事名望很不错,如今却突遭此劫,众朝臣无不骇然。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陛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官员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在开封府门口分别时,谢显看着儿子道:“若公务繁忙,不家去也罢了,只千万照顾好自己。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爱吃的糟鹅来,晚上就着吃杯玉沁酒,睡得香些。”
谢钰正暗自感动,却见他摸着脸,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快活道:“睡得香甜,不易滋生细纹。”
谢钰:“……”
又听谢显不死心地来了句,“方才那姑娘……”
谢钰没好气道:“嫌犯!”
谢显点头,“嫌犯也无嗯?嫌犯?!”
开封府衙门众多,占地颇广,大致可分为中部和东西跨院群。其中西跨院群为通判、判官等文官日常起居办公之场所,东跨院群则为以谢钰为首的武官所用,斜后方连着大牢。
中轴线一溜儿乃审案、会客、存放卷宗文档之用,兼有开封府自己的医馆药房和伙房。
霍平刚带人抄了地下赌场回来,将一干人员都用麻绳绑了几串,将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谢钰略问了几句,便去见涂爻去了。
听他说完详情,涂爻也有些意外,“照你这么说,那位马姑娘果然是个人才。”
任如此人才流落民间,岂不可惜?
谢钰点头,“是。”
涂爻叫他坐下,将手边一盘点心推过去,“你婶母方才做了送来的,还热着,尝尝。”
谢钰一瞧,正是婶婶拿手的三鲜饼和豆沙方糕,笑了笑,果然去铜盆里洗了一回手,这才坐下来吃。
三鲜饼是以猪油揉的酥皮里裹了细肉、火腿和鲜虾仁,烤制后外皮金黄酥脆,油汪汪的透着亮,内里却是咸香怡人,美而不腻。
这点心是荤的,又只有婴孩拳头大小,两口一个,不会弄脏衣服,办公时用来垫饥最合适不过。
而那豆沙方糕则是精豆沙扣在糯米粉里,用模具压成玲珑可爱的方形,蒸熟后外皮隐隐透出里面的色彩,合着模具的纹路,十分美丽。
方糕的味道淡雅却醇厚,乍一吃,似乎说不出什么过人之处,但却意外回味悠长,唇齿留香,叫人忍不住想一吃再吃。
谢钰慢慢吃了几块点心,又用了一碗八珍茶,就听对面涂爻说:“我见你似有未尽之意,还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谢钰也知道瞒不过他,略一沉吟,便道:“五石散的事,或许徐朗并未说谎。”
涂爻亦是这样想,不然不可能一点儿都审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