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微微颔首示意,等马冰刚走出几步,却似漫不经心地来了句,“马姑娘会功夫么?”
自从蒙了眼睛之后,他的其他感官就被无限放大,这一路走来,身边人的脚步声也慢慢能够分辨得清了。
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尤其陌生,自然是今日刚刚遇到的马冰。
而他也注意到,对方行走尤其轻盈,方才若非主动出声,自己竟没能察觉到她靠近。
需知地面满是枯草落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有些微的碎裂声,连元培他们尚且不能完全避免,但她没有。
马冰一怔,旋即坦然道:“算不得什么功夫,早年我曾经常跟着爹娘入山打猎、采药,若是脚步重些,时常会惊动野兽,没了入账不说,也容易有性命之忧,所以久而久之,脚下自然轻便。”
“原来如此。”
谢钰点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仿佛只是单纯想听到一个答案。
这人……马冰又看了他几眼,直到那边霍平带着徐茂才过来,这才离开。
霍平手里提着件做工考究的黑貂斗篷,“大人,起霜了,披上吧。”
谢钰朝马冰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给马姑娘。”
霍平:“这……”
尚未走远的马冰闻言,立刻从马背上翻出一件羊皮大袍子来穿上。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驯服?我才不上当,哼。
霍平见状松了口气,“大人,马姑娘自己有。”
谢钰嗯了声,这才让霍平过来给自己披斗篷。
“徐大人有事?”他拢了拢斗篷。
做斗篷的黑貂皮还是过年时宫里来的,细腻厚实油光水滑,根根分明的绒毛簇拥在谢钰下巴处,倒叫他显出几分寻常难见的温和来。
徐茂才其实是有些怕谢钰的,但如果现在不挣一把,老徐家怕是要绝后。
他咬了咬牙,“大人,犬子固然不成器,可若非有人引诱,也绝无可能接触到五石散。他,他绝对是被陷害的,求大人明察。”
眼角还有些酸胀,谢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如此笃定?”
徐茂才忽然来了勇气,“他身边的人是我心腹,日常出门盯得死死的,根本没机会碰五石散。”
谢钰忽抬起头,“他以前服过五石散?”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分明蒙着眼睛的,可徐茂才却觉得仿佛有两道锋利的视线直刺过来,叫他身心俱颤。
他脸上一僵,“大人说笑了,犬子虽……”
不对,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钰似笑非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敲击,“当真没有?”
徐茂才的额头突然渗出汗来,背心更是粘腻一片。
他想再次否认,却不确定对方是否掌握了什么证据,如果是那样,自己岂不是有意隐瞒罪加一等?
徐茂才心中飞速盘算起来:
若只是教子无方,最多折了那小畜生,自己顶了天不过被贬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今年不满五十,还能再生!
可若被扣上欺君之罪……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这么多年的疼宠做不得假,若没了他,当真是剜心之痛!
“你在迟疑,你想赌一把。”谢钰突然道。
徐茂才浑身汗如浆下,却在电光火石间做了决定,“大人见笑了,我只是后悔没能好好教导……”
“哦,”谢钰又道,“那么想必这件事与三年前徐大人突然发作了宁州城外的清虚观没什么关联吧?”
五石散的配方不止一个,左不过丹砂、白矾、硫黄、石英之流,这些材料并不繁复,甚至寻常人也能轻易购得。但最关键的配方和炼制方法,却始终只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比如说,常年炼丹的道士。
徐茂才心如擂鼓,“自然是没有的。”
谢钰沉默片刻,忽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夜深了,徐大人歇息去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徐茂才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霍平下了逐客令,“请吧。”
徐茂才张了张嘴,才要转身,却听谢钰又问:“对了,马姑娘去贵府看病多久了?”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忽然比方才低了许多,以至于徐茂才差点没听清。
徐茂才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多想,只以为对方见猎心喜,便老实道:“算来差不多有三四个月了吧。”
三四个月啊……谢钰沉吟片刻,摆摆手让徐茂才走了。
世子爷在怀疑马姑娘?!
霍平有些意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那么意外。
次日一早,一行人再次启程,这次谁也没管徐茂才,只是埋头赶路。
徐茂才不敢叫苦,私下向马冰讨了一点止血生肌的药粉敷在大腿内侧血肉模糊的伤处,又撕下里衣裹紧,咬牙跟上。
不跟上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