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眉舒展着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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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上那个光怪陆离的梦的尽头, 钟洵曾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金发碧眼,意气风发, 看上去是个年少有为的学者。他的生活三点一线,穿梭在家、课堂和实验室, 对学生们的朦胧的春心和敬仰视若罔闻。
男人唯一的休闲和乐趣就是园艺。
每天雷打不动在自己的花园里,翻土、播种、浇水。工作和研究上遇到瓶颈, 就会搬个小椅子, 对着幼苗自言自语, 说着“等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在院子里再栽一棵树”云云。
然而有一天, 在他不曾播种过的角落,竟冒出了两瓣透明的嫩芽。
他以为是晚上伏案太久眼花, 错认了月光洒下的光影。
走近, 使劲揉了揉眼睛。
嫩芽在他面前抽出新的一瓣。
是真的。
透明的嫩芽不会随着气流微微颤动。水浇上去,便会径直钻入泥土;肥料亦然, 无法停留。花园里的蝴蝶蜜蜂会从它透明的嫩芽上径直穿过, 仿佛它本身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无论白天黑夜, 它都不曾有属于自己的影子。
他还买了专门的相机架在嫩芽旁, 从早到晚开了整整一天。
最后, 二十多个小时的画面宛如静止, 镜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捕捉不到。
似乎只有他踏足花园,睁眼朝那里望去的时候,那株幼苗才会存在在那里。
直到有一天,他尝试着伸手触碰。
那透明的小叶子仿佛突然打了鸡血,得了精神,一夜之间往上抽条了好几厘米。
他感到无比惊讶,却又秉持着探索未知的无限好奇,光顾花园触碰嫩芽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他渐渐发现,即使他没有碰它,光是坐在花园里对着满园花果发发牢骚,那株透明的幼苗也会自己边伸懒腰边长高。而每当他邀请自己的学生们来自己家里做客,大家围坐在花园中一起畅谈时,它便长得格外迅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从讲师做到教授,直到他的第一批学生都已经在学界小有成就的时候,嫩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它的树枝其实都已经碰到邻居家里,却因为奇妙的存在感,对周围构不成任何影响。
树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生活却因为树而改变。
在他的研究计划没有通过审批的那天,他淋着雨来到花园,失意地朝树走去。它没法为他遮风避雨,但它在他靠在树干的瞬间,将他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
“他是第一任宿主?”姜简问。
钟洵点头:“他也是树的创造者,他给那棵树起名为意识之树。”
“不,他没有发明也没有创造,他只是不经意发现了那棵树,并且养育了它。”姜简不知想起什么,慢慢皱起眉。
“从那些画面的场景、残存的情感以及宿主视线高度看,这棵树似乎并没有换过很多任宿主,每一任宿主都坚持了很长时间。”钟洵继续说,“姜繁成为宿主的时间,似乎是二十年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和树融合的时候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的情绪,我没有看到他留下多少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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