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卿看着眼前的身影刹那间变成一具失了鲜活没了魂魄的躯体,直愣愣干巴巴地转过身往回走。
别叫我。
别跟我说话。
从前胭脂来这里看看,是因为年纪小,老是心存念想。
想说不定都是她做的一场梦,醒来就会好了。
但是偷偷来这,胭脂从来都是躲在远处旁观的。
不敢进去,不敢敲门,防的就是让她当头一棒的情景,就怕门后突然有人开门,陡然出现一张与记忆中不一样的脸,问她是谁。
不想谢伯卿今日的所作所为,竟叫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陌生从未见过的门房一开口就能颠覆了她自我编制的幻想。
失去勇气后的胭脂一刻也不敢在昔日的家门前多待,她甚至更怕门房再追问下去,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其实也这么想问问。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往,所有的经历就似镜花水月,如梦如幻,分不清一个叫胭脂的人的存在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到底有没有父母有没有过亲人,她为什么会回不去她自己的家。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归。
她比被遗弃在老旧宅院,倚墙而靠等待一场久违大雨的芭蕉还要可怜。
别再跟着我了!
听见地上水花被踩得溅开的声响,胭脂对着身后的老人痛苦地怒吼。
在触及谢伯卿悲悯哀痛的眼神中,她隐忍地捏紧双手,压低嗓门愤恨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你是故意来揭穿我身份的?你想以此证明什么?
我年岁已高,是个老糊涂,带你来着只是为了查验你到底是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并没有其他恶意,你不要动怒。比起胭脂的情绪激动,谢伯卿就如历经风霜的朽木,依然庄严稳重。
他其实早就有打算找胭脂化解心结,只是碍于她一直待在内院,又生了病才拖到今日。
谢伯卿道:当年带你来家里的道人混迹茫茫人海,早已不知所踪,他说你是他从人牙子那买来的弃儿,家中贫困已生不起炊烟,那户人家要发卖你,道人见你伶俐乖巧便将你留下了。我当时意志颓靡,又患了疾,不曾仔细推敲查验你的来路。
你那时才五岁,我想你应当记得许多事,我教灵官跟小犊郎读书识字时你也在旁,灵官不知事书读得七零八落,你却忽然纠正了他一句,哪句错了。我想寻常农户出身的女儿,断然是提不出来的,连字都认不出,遑论指出对错。
是因为你自身就有基础,有人自小为你启蒙,精心教导你才学,你才能这般熟记于心的脱口而出拗口的字句。但我那时糊涂,自视甚高,气恼灵官的傻症久不见好,将你的反常自我糊弄过去,认为你是有些天赋在里面。现在想来,我若早些察觉出你的身世,就不会再有后面你陷害灵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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