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富察傅恒当真什么都明了,那这个人,便已经虚假起来了,他不应该做到这个地步。
这并不公平,甚至有些可怕。
这么长时间的往来,那些君子之交、那些难以言说的默契和对彼此相约的知己之谊,便是奠定在两方对曾经谋取过利益而心知肚明的基础上的吗?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来与她做这个知己的?
傅恒微笑:“这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其实我并不意外。其实也许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懂了,但直到最近,我思索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但是很奇怪的,按道理,我应该是生气的,但我发现我毫无芥蒂,只是有些啼笑皆非,甚至为你担忧。”
他说:“你如此匆匆地下了决定,就注定有了许多的马脚,其实你本可以做的更缜密些的。当初法源寺你与额娘初遇,不得不说是个完美的局,她对此心知肚明,但见到你后便无法再怨,更甚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只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你、欣赏你,真心认为你会是我的知己,是会成为最适合那个位子的人。但你这个决定的代价太大了,倘若不是正好是我,其他人,哪里会拒绝。你本堪为名花,却拿自己入了这么一个糟糕的赌局,你把你自己的一辈子看得太轻了。如此,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这么久以来,始终是你自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你自己的命运无动于衷,但是时春,”他面色平静,第一次僭越执守的礼数唤了她的名字:“从始至终,我唯一对此感到不快的,只是因为你对自己太过轻率。你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也必是唯一的红颜知己,我珍视你,更甚过你所以为的。”
纳兰时春心神俱震,她看着他,审视着他,傅恒坦然回视。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双手收在小腹前,正襟危坐。
“你的话,我全部明白了。但是唯有一点,关于前事的、唯一一点,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的香,”傅恒没有一点停顿:“或许你自己也明白你身上的香料味道太过独特,而我又生来嗅觉敏锐,早在额娘从法源寺回来把护身符递给我的那天,我就已经记住了那上面的那点味道,后来了解了额娘到底是如何看重于你的,我便明白了。”
纳兰时春深吸一口气,她看了他许久,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纹:“是我自恃聪明,你真的与我想象中太过不同,我曾经觉得富察四子声名过盛,现在才明白,外面流传着的那些夸赞,其实还是过于浅薄了。您是一个大聪明人,但是了解之后,原来这种聪明,是挖不到底的。”
“可是四少爷,”她莞尔道:“我的命运,本来就自己无法做主。哪怕您退了我的婚,可大概最迟明年,我便要出嫁啦。”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坐姿端庄,是最完美的礼数,看着他的目光温暖而澄澈。纳兰时春给他满上茶水,低头把棋盘上散落的棋子都分好,收回棋盒中。
她抬眼笑起来,头一次笑容落进了眼里去:“傅恒少爷,这大概是我陪你,下的最后一盘棋了。”
她等在这里,在外面大雪纷飞的季节里,等了一个下午。
就是为了真正彻底地把前尘旧事理清,然后郑重地,说一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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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六年很快来到尾声,除夕之夜,上至皇宫,下至普通百姓人家,都在举酒欢庆。此时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乾隆盛世已初见雏形。
盛世将至,这是顺应历史的,谁也无法改变。
历史的车轮顺着它该有的轨迹一路加速,大清入关一百多年,爱新觉罗氏倾六朝之力,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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