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淳雪每每想到那一日在储秀宫内殿里发生的事,就近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高贵妃心里对这个不受宠的贵人不在意,于是为人做事也没有一点注意,想着下纳兰家那个不识抬举丫头的面子就下了,也不管纳兰家是个什么想法,更不曾看在那佛之莲的珍贵上有丝毫虚伪的笼络。
这旧日里啊,一直就有一句话:宁惹君子,也别惹小人。
纳兰淳雪算不得一个恶人,但是比起那些高风亮节、清高纯净的圣人,诸如富察皇后与乌拉那拉氏娴妃,她又着实算得上一个小人。
被这样的人惦记在心里恨上了,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人生一辈子啊,可千万不能落魄了。
因为只要落魄了,这些人就会像闻到血的豺狼一样,在最后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当然眼下的贵妃高氏离落魄还远得很,岂止是远得很,眼下高家富贵如烈火烹油,高氏父子正简在帝心,高斌治河之功落在这宫墙院里,换来的是贵妃越发意气风发,威势赫赫。
当然纳兰家姐妹一致地对家里隐瞒了这件事,她们两个人各有谋算,虽然各自想法不同,但终归都打算由自己亲手来了结。
纳兰淳雪短三五月内动不得那贵妃,她自己不过一个小小贵人,因着跟在贵妃后面总算在九五之尊那里落了个眼熟,不至于还处在“查无此人”的尴尬地步。她也知自己着急不得,只按捺不动,静静等待太后寿辰那天的到来,那是她入宫以来的第一个契机。
她心知府中为了她安排了多少,更想不出二姐拿出琉璃佛塔时到底是什么心绪。
其实说来,她到现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日淳雪在储秀宫夸下海口,其实并非指名道姓那至宝舍利。只是纳兰氏历史悠远,更有康熙朝明珠性德父子的一时繁盛,所以府库珍宝无数,底蕴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她本并没有想要佛之莲。
写信于二姐,不过是托她务必帮寻出一至宝,可让她一朝飞天。
纳兰时春一下子拿出佛之莲和琉璃佛塔是谁都不会想到的事,除了她自己,其余众人,包括从小陪伴她长大的随身婢女,都被吓得够呛。
但纳兰淳雪不愿这件事轻易了结,如果说这姐妹情之中绝对掺杂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但那两件佛教至宝,是她无论如何都欠下的,再不纯粹的情谊,终究都是同出一脉的血缘亲情,她从来对姐姐爱妒交织。
然而雍正十三年后,她懵懂地感觉自己仿佛想懂了什么,自那以后一腔心绪就复杂起来,她对姐姐又怨,怨她高高在上、却又并不把自己这个妹妹真正疼进心里,只是当个宠物一般,逗弄收服,又不放心上;又怜,怜她什么都唾手可得,却终究于大事来说算不得什么,那时她才明白二姐于她来说无所不能,但在这世间,也不过一个身不由己,受着许多人摆布的可怜人罢了。
她情愿纳兰时春就那样没心没肺地扮演着她厉害极了的姐姐,见不得有人碰她的隐私,更见不得高贵妃和这满宫的人自以为是个主子,在纳兰时春面前装模作样。
她每日从储秀宫回来,想到高贵妃那气焰,就忍不住想要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