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半山腰就能看见坟堆墓碑。一片一片,一家连着一家,有的人家讲究,给自家祖坟修了个围挡,不太讲究的就杵几根木桩子,拉两条铁丝圈地盘。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周启尊这种完全没讲究的不肖子孙。周家的地头更高一点,快到山顶,周围没任何围圈遮挡,大敞大开,俨然在欢迎诸位野生动物到此一游。
白雨星扛着铁锨上来,等到地儿已经呼嚎带喘。他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看见周运恒坟前按有几只蹄印子。瞧模样像是什么牛羊的蹄子。
白雨星从一旁铲点土给盖上了:咱要不也修一修,给咱爹这片地圈上点儿?
没必要。周启尊拿过铁锨,开始为蒋秋琴挖坑,人成了灰,灰埋进地底下,还讲究什么。扯淡。
白雨星无话可说。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两人沉默着给蒋秋琴的骨灰盒埋在了周运恒旁边。
周启尊捧最后一把土拢上坟头,他拍了拍手,烧香点火,从蹲着改成双膝跪地,给父母双亲磕了三个。
没什么废话要从心窝里掏给死人,周启尊脑门儿上粘着土星,只说:爸,妈,我走了。下次再来。
他跪着沉默过半晌,又沉声说:下次我带小怿过来。
不管是生是死,他下次都要把周怿带过来。
周启尊:我会尽快再来的。
白雨星看了周启尊一眼,没出声。他也跪下来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香火烧完了。蒋秋琴这就埋完了。
走吧。周启尊站起来,额头上的土星掉下来,他拍拍裤腿上的土,下山回去。
成。白雨星光顾着拿铁锹,脚下不留神,居然差点踩上一个小坟包。
哎呦,罪过罪过。对不住对不住。白雨星连忙朝那坟包拜了拜。
这坟还没立碑呢。到底谁家的啊?白雨星皱眉,小声念叨了一句。
谁知道呢。周启尊垂眼看过去,从兜里摸出根烟。
这小坟包坐得不是地方,不知埋的什么人,却挨在周运恒后头。早些年就有了。
虽说村里荒山野岭的,但坟地自古都有说道,先甭提风水,单是把坟葬在别人家跟前就很膈应了。
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心眼,非要埋周运恒旁边。周启尊早前问过找过,但没人知道这无名野坟的消息,姓谁名谁,是男是女,年龄大小,亲戚朋友,一概不知。
埋都埋这了,也不好给人掀了,就只能留着。
换成别人早要骂咧,不过周启尊天生不屑规矩。或许还因为他当特种兵,见过真正的马革裹尸,对这些更为淡薄,总之,他不是很介意亲爹的坟边多出个无名氏。
周启尊弯下腰,顺手将抽了一半的烟插在野坟跟前:死者为大。然后转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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